“孙无悔,孙悟空,孙哲,孙小,孙宝,孙红,孙雅,孙铁……!”
一道清冷如霜的声音自九天垂落,划破长空,在九龙山护山大阵上空久久回荡。
龙慕立于一块还算平坦的青石之上,手中一枚古朴纳戒悬浮半空,灵光流转,映照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喊出,五千余名被困在护山大阵内的修士中,那些姓孙之人纷纷从枯坐中挣扎起身。
他们衣衫褴褛,灵气枯竭,有的断臂残腿,鲜血早已凝固成黑褐色的痂。
可就在听到自己名字时,眼中竟燃起一丝微弱却倔强的光——那是血脉相连的执念。
“咳……哥,我还能走。”
一个少年模样的孙家子弟咳出一口血沫,颤抖着扶起身旁重伤的兄长。
两人相拥而起,踉跄前行。
脚步沉重如坠千钧,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可他们没有停下。
身后,更多孙家人彼此搀扶,缓缓朝着护山大阵的出口挪去。
阵外,云雾缭绕间,无数修士凌空而立,目光复杂地望着这一幕。
一名身穿大红色法袍的老者低声道:“孙家也妥协了……唉,堂堂七品世家,竟沦落到用灵石赎命的地步,咱们……?”
他身旁一位中年修士冷笑:“慌什么?看看再说!今日此人心狠手辣,步步紧逼,谁又能真正置身事外?御兽宗还没动呢,好戏才刚开始。”
话音刚落——
“刘才,段玉,高峰,萧峰,林凡,叶凡……!”
又是一串名字响起,这一次来自御兽宗的俘虏应声而动。
只见护山大阵外,几只灵兽——虎豹、巨鹰、毒蜈,身上骑乘着几人。
“我去!”
一名围观修士瞪大双眼低声道:“我去,连御兽宗都低头了?他们可是出了名的硬骨头啊!”
“你懂什么?”
另一人摇头,“再硬的骨头,也扛不住啊,这可是核心弟子,如果陨落,那御兽宗就要断层了啊。”
夕阳西下,晚霞如血,染红整片苍穹,仿佛天地也为这场交易披上了悲壮的外衣。
四个时辰过去,龙慕的声音依旧平稳,未曾有丝毫疲惫,反倒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冷静。
此刻,护山大阵内,仍剩下八百余人未曾被赎回。
龙慕眸光一扫,嘴角微扬,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还有人要赎人吗?没有的话……就不要怪晚辈心狠手辣了!”
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一……!”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轻点虚空,每一个数字都像重锤砸在众人心头。
“二……!”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咬牙切齿,有人面露绝望,更有几家势力长老脸色铁青,却不敢轻举妄动——护山大阵纹丝不动。
“三……!”
“我尼玛,我忍不了!我要弄死他!”
突然,妘家一名白发长老怒吼而出,浑身灵力暴涌,掌心凝聚出一柄赤焰长矛,直指龙慕!
可还不等他出手,身旁另一位长老猛然伸手将其拦住,低喝:“冷静!你怎么弄死他?你进得去吗?若能破阵,还轮得到你现在跳脚?!”
“可……可他也太过分了吧,!我们如果放任不管,日后还有何尊严可言!”
妘家长老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
就在这时,龙慕忽然转头,目光如电射来,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笑意:“你打我噻,你打我噻……来啊,我在这儿等着呢。”
那语气,轻佻得如同孩童挑衅,却又带着彻骨的蔑视。
“我……噗——!”
妘家长老气急攻心,胸口剧烈起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晃了两晃,眼前一黑,竟当场昏死过去,被同门慌忙接住。
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一……!”
“二……!”
“三……!”
“四……!”
就在第四声即将出口之际:“小友,手下留情啊……!”
一道苍老而沙哑的声音自远处飘来,如风穿林,带着几分哀求与无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缓步走出人群。
他身形佝偻,身穿一袭灰白色破旧长袍,袖口磨得发毛,腰间挂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铃,身上无任何法宝装饰,唯有一股淡淡的药草味随风弥散。
他是废物宗的长老——世人皆知,废物宗并非真“废物”,而是因专收废灵根、残脉修士而得名。
宗门贫瘠,资源匮乏,却始终坚守道义,不争不抢。
老者拱手,深深一礼:“小友,还请高抬贵手。老夫乃废物宗长老莫问天,这些人里,有不少是我宗弟子……你看,价钱……可否商量一二?”
龙慕眯起眼睛,上下打量此人片刻,见其神色诚恳,衣着寒酸,心中已有计较。
他沉默数息,终是开口:“前辈,你说个价吧。只要不过分,晚辈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莫问天苦笑一声:“一千五中品灵石一人,如何?我宗倾尽所有,也只能凑出这点数目。”
“哈!”
龙慕轻笑,摇头道,“前辈,你这不是谈价,你是拿刀往晚辈心窝里剜啊!一千五?前辈真当晚辈是做慈善的?”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这样吧——两千中品灵石一人,丹药法宝我也不要了,只收灵石。这是我能给的最低底线。”
莫问天面色骤变,嘴唇微颤,似想反驳,却又张不开口。
他知道,这已是极限,两千灵石一人,五人便是万枚中品灵石,几乎掏空整个宗门百年积蓄。
“前辈?”
龙慕眼神微冷,“若不同意,便请回吧。人,不必赎了。”
说罢,他再度抬手,声音冷峻:“一……!”
“二……!”
“三……!”
“好!”
莫问天猛然抬头,眼中泛起血丝,声音嘶哑如裂帛,“两千就两千!我答应!”
话音未落,一枚黯淡无光的纳戒从他袖中飞出,穿过护山大阵的缝隙,稳稳落入龙慕手中。
龙慕将纳戒贴于眉心,神识一扫,眉头微动:“一万中品灵石,五人无误。”
他朗声道:“前辈,请唤名。”
莫问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喊出:“三娃子……二愣子……倒霉蛋……蛋炒饭……貂蝉!”
这几个名字一出,四周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轻笑。
谁也没想到,废物宗弟子竟有如此土气的名字。
可在阵内,那八百多双麻木的眼中,却骤然亮起光芒。
五个身影缓缓站起——
一个满脸雀斑的少年,拄着断剑;
一个缺了左耳的年轻人,怀里抱着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狐狸;
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嘴里还叼着半截草根;
一个蓬头垢面的胖子,傻笑着挠头;
最后一个,竟是个穿着补丁裙的少女,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
他们互相搀扶,一步一步,走向出口。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命运的荆棘之上,可他们的背脊,却没有一人弯曲。
龙慕看着他们走出大阵,被莫问天一一接住,老人跪倒在地,抱住那个叫“三娃子”的少年嚎啕大哭。
这一刻,晚风拂过,卷起漫天红霞。
龙慕站在高台之上,望着远方沉落的夕阳,轻声道:“下一个……轮到谁?”
天地寂静,无人应答。
唯有风中,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夜风微凉,拂过面颊,天边残月如钩,清冷的光辉洒落在巍峨的护山大阵之上。
半空中,巨大的炼天盘缓缓旋转,宛如一只青铜巨眼,冷漠地俯视着下方躁动的人群。
龙慕立于阵心高台,衣袍随风轻扬,眉宇间透着几分慵懒与不屑。
他指尖摩挲着一枚刚收来的纳戒,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诸位前辈,晚辈也不是铁石心肠……这样吧——”
他声音不高,却如惊雷炸响,“除了丹楼、妘家、姜家、纳兰家这南荒四大势力外,其余每人一千中品灵石,最低价了!错过今日,明日可就不一定还有这个数。”
话音未落,人群瞬间沸腾。
“什么?这家伙竟敢公然排除四大家族?”
一名白须老者怒目圆睁,拐杖重重顿地,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呵,这不是明摆着羞辱我们小宗门?”
灰袍长老冷笑,“底蕴浅薄?那就活该被宰?”
角落里,几个年轻弟子紧握拳头,眼中怒火翻涌。
亲人尚在炼天盘下匍匐不起,师兄被囚多日,眼看一线生机,却被标上如此高价。
“早知道该再等等!”
一名已赎人归来的长老捶胸顿足,满脸懊悔,“我先前一口气交了两万上品灵石,结果现在……哎!吾悔啊!”
骂声四起,怨气冲天,连风都仿佛染上了怒意,在山门前呜咽盘旋。
就在这喧嚣之中,一道沉稳的声音破空而来:“道友,我散仙盟愿赎人。”
众人望去,只见一名蓝袍中年人踏剑而来,剑光如水,映得面容冷峻。他双手负后,目光如刀,直指龙慕所在。
“哦?”
龙慕挑眉,似笑非笑,“散仙盟?可以给赎金了。”
“两万中品灵石,赎二十人。”
中年人不卑不亢,挥手抛出一枚古朴纳戒,戒面云纹鹤影,灵韵流转。
龙慕接过,神识一扫,嘴角微扬:“数目无误。”
随即朗声道,“王非、张鹏、李白、杜扑、邓文、周燕、武燕……!”
一个个名字自他口中吐出,如春雷唤醒沉睡之魂。
八百倒伏的身影中,陆续有人挣扎起身,或扶额呻吟,或相拥而泣。
他们衣衫褴褛,灵气枯竭,却彼此搀扶,踉跄着向大阵外走去。
那一幕,像极了寒冬过后初融的冰河,碎裂声中透出生机。
“小友,我妙音门也愿赎人。”
一位拄紫檀拐的老妪颤巍巍上前,眼中含泪,“只求让我那徒儿回家……”
她颤抖的手递出一枚玉戒,戒上缠着一根青丝,似寄托了无尽牵挂。
龙慕稍作感应,语气难得柔和:“妙音门七人,可以!”
紧接着,一位风韵犹存的合欢宗妇人款步而来,裙裾飘香,眸光潋滟:“道友通情达理,我合欢宗敬你三分。”
说罢甩出纳戒,动作干脆利落。
“合欢宗八人。”
龙慕点头。
随后,至尊教、补天教、炸天帮、炼尸门、冥教……各大势力接连表态,纷纷抛出纳戒。
有的豪气干云,有的低声恳求,有的则带着不甘与愤恨。
龙慕一一查验,收戒、点名、放人,动作娴熟如演练千遍。
他的身影在月光下忽明忽暗,宛如执掌生死的判官,冷漠而精准。
两个时辰过去,纳戒堆满案几,灵石如流水般涌入他纳戒内。
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望着夜空中渐隐的星辰,轻叹一声:“诸位前辈,不好意思啊,晚辈有些累了,先休息了。愿意赎人的,明天趁早——拜拜!”
话音未落,他人影一闪,已然消失。
唯有那庞大的炼天盘仍在缓缓转动,发出低沉嗡鸣,仿佛诉说着某种古老而无情的法则。
山门前重归寂静,只剩残风吹动旗帜猎猎作响。
炼天盘之下,仍有两百余修士蜷缩在寒夜中。
他们抬头望着那冰冷的青铜巨轮,眼神空洞,不知家族和宗门是否还会来救,也不知自己还能撑到几时。
远处,孤月悄然隐入云层,天地陷入更深的黑暗。
但谁都知道—— 这场交易,还远未结束。
护山大阵之外,天地变色,乌云压顶,仿佛苍穹也为这片土地的动荡而屏息。
罡风卷起沙尘,在空中翻腾咆哮,宛如无数冤魂在无声嘶吼。
那座巍峨的大阵光幕,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此刻正被一股无形之力猛烈撕扯。
表面涟漪剧烈震荡,隐隐传出低沉的嗡鸣,似在承受难以言喻的痛楚。
众人立于阵外,目光死死盯着山门方向,怒火在胸中翻涌,如熔岩般灼烧着每一根神经。
有人破口大骂,声嘶力竭,字字带血;
有人咬牙切齿,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辱骂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一片愤怒的狂潮,恨不得将那早已消散的身影从虚空中揪出,千刀万剐。
然而,这一切,龙慕都听不到了。
他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融入了漆黑的夜幕中。
一些已经赎回族人或弟子的宗门与家族,并未急于离去。
他们静立原地,衣袍猎猎,眼神深邃如渊。
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落在南荒四大势力所在的方向——丹楼、妘家、姜家、纳兰家。
这四股势力,如同四座不可撼动的神山,镇压南荒千百年来的风云变幻。
他们掌握着最顶尖的炼丹术、最古老的血脉秘法、最强横的战阵传承。平日里高高在上,寻常势力连仰望都需踮起脚尖。
而现在,局势逆转。
赎人令下,人人低头。
可他们,尚未动手。
四周的目光悄然汇聚,如同蛛丝般缠绕在这四大势力身上。
有人冷笑,有人讥讽,更多人冷眼旁观——倒要看看,这些一向目中无人的庞然大物,是否也会为了族人性命,放下所谓的尊严与傲骨?
“哼,平日里说什么‘南荒共尊’,如今真到了关头,却一个个沉默如石?”
一名中年修士低声嗤笑,眼中满是不屑。
“别急。”
身旁的老者缓缓摇头,目光幽深,“真正的风暴,往往在寂静中酝酿,他们不动,不代表不会动。”
的确。
丹楼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药师,闭目盘坐,手中捻着一株枯萎的灵药,指尖微微颤抖;
妘家主立于玉辇之前,面色铁青,手中玉扇已被捏出裂痕;
姜家那位以刚烈着称的家族长,双拳紧握,周身煞气隐隐翻腾;
而纳兰家那位素来温婉的女家主,此刻眸光冷冽如霜,唇角抿成一道决绝的线。
沉默,是暴风雨前最沉重的宁静。
他们不是不愿低头,而是不能轻易低头——一旦迈出这一步,千年威严便将崩塌一角,南荒格局或将因此改写。
可若不低头……那些还在敌手中的族人,又该如何?
风更烈了,吹动每一个人的衣角,也吹动这场博弈的棋局。
大阵依旧矗立,却再也护不住曾经的安宁。
而人心,在这一刻,比任何法宝都要锋利,也比任何雷霆都要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