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道长见势不妙，腾地起身，翻手摸出一尊陶土香炉，右手掐一炷短香微微一搓，燃香，插炉，置在杜秀才脸前，同时嘴角微动，低声诵念安神咒。
只要真正的神魂归位，暂居神位的假魂就没湮灭，杜秀才只当是一场梦，不会记清细节，有时候忘性大是件好事。
明心道长心细如发，早看出来“卖剑书生”的异常，中惑神妖术已深，深思熟虑一番后想以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之法来个措手不及。
不止幕后的妖物措手不及，连正听他“讲故事”的众书生都惊呆，唯有高文彦和麻子目生精光，大致猜到了道长用心良苦。
只是真能救回来吗？
高文彦的老家雍州乃是大魏边州，民情复杂，有贼盗借助地险逞凶也有妖物鬼邪借地险人烟稀少作乱，属于是没吃过猪头肉但见过猪头的有见识。
麻子异于一众书生的惊色纯属是在老家时被廖爷讲故事灌输得见怪不怪了。
天下妖邪何其多，不为人知的又数不胜数，不过大多都有个共性那便是视凡人为猪狗牲畜，即如人视猪狗鸡鸭如牲畜一般可随性宰杀果腹。
“好你个臭道士，敢坏老娘大事。”
待短香快要燃尽时杜秀才一转挣扎神色，目生阴冷，一道尖利女音借他嘴传出。
“不好。”
果然寄附在杜秀才身上的那缕妖气不一般，这蛇妖如意算盘打得好。
不仅想把杜秀才的文气耗尽榨干，还想榨干后再吞噬掉一身血肉图个圆满。
妖噬人，当斩。
果然还是惊了那妖物。
这样一来要斩它更难了，明心道长面生苦涩，嘴里念咒可没停。
“道长，那妖物真身可是藏匿在忘归楼？”
见故人虽贪色些却不该落个如此悲惨。
“真身不在青楼，那里人气太污浊，不过也不会离太远，毕竟妖物借假身修行，也需要服药助力，不过妖物生性狡诈，也有可能在玩灯下黑。”
明心道长急速念完安神咒三遍才罢，立刻回应张小郎君的“专业”疑问。
能说出真身来，想必这位自己看不透的小郎君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惊喜。
说实话，明心道长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考虑报案黑冰台，自问能保全杜秀才的小命。
“小生明白了，也就是说以忘归楼为元，方圆三里地之内真身都有可能存身？”
“一里地。那蛇妖乃换血境七转，只是近日有所突破，贫道。。。”
“好，顶多假丹嘛。小生去去就来。”
众书生来回瞅牧之兄和明心道长一来二去的聊天，听倒是能听懂，也是一知半解，不太懂。
明心道长一脸希冀地看着张小郎君。
果然他很懂。
本来他寻思着以一丝妖气为气机算出那蛇妖真身所在呢，既然有人代劳再好不过。
“诸位，天可能要下雨了。”
“啊？没呀，外面不是。”
尤青阳想说外面不是大晴天嘛，可话还没说完就瞥见窗外起风了，不仅起风了天光也变暗了。
明心道长目生惊异，他原以为张小郎君贵不可言，能调动码头停泊的那艘巨舰上悍卒结阵逼迫那蛇妖现身然后将其围杀呢。
未料到他是要单挑啊。
看小郎君年轻却行事老持稳重，不该，不该托大才是。诶，不对，小郎君在听到自己说那蛇妖未凝丹时目光变轻松。
要不？
拭目以待。
“文彦兄青阳照顾好杜兄，牧之去去就来，道长还请护杜兄周全，防备那蛇妖阴招。多谢了。”
麻子起身拱手礼道。
“贫道虽不能力抗那妖物，但有几分手段护住杜秀才是。”
明心道长很好奇，不敢妄言看不透的小郎君是否托大。
“张小郎君且慢。”
不知想到啥的明心道长突然喊住了预备动身降妖的小书生，一惊一乍的，只让旁观的几位大喘气。
这酒量不一般的道人真妙人啊。
“贫道最近用目频繁，时不时昏花到眼冒金星，大夫说了用药须一副蛇胆作药引才对症。”
“哈哈，道长妙人，那蛇妖浑身是宝，论宝贵最数那枚蛇胆，道长且安心，小子一样不取，都留给道长。”
麻子说完，跳窗。
如何惊艳自己？
明心道长见张小郎君甚是爽快，自己也不是那号只进不出的吝啬人儿。
伸手一摸腰间，手里攥有几贴黄符，唰唰唰，一脸挣扎神色的杜秀才脑门上，后心，前胸，乃至肚腹上皆贴有一方黄符。
随着黄符贴身，那股寄附在他身上的妖气立马被镇压住，不再使坏，而杜秀才的脸色渐渐缓和。
麻子跳窗离开后，钱元阳命借来的一队虎卫去支援张牧之，却被麻子特意留下的扈从赵三枪拒了。
区区不到假丹的妖孽不值当兴师动众。
事不宜迟，既然惊了那妖孽便不再慢吞吞布置围杀，小心它逃之夭夭。
跳窗御剑飞空的张牧之将身隐藏在忘归楼上空乌云中，唤出螭吻枪搅动风雨，不消几息，雨滴开始稀稀拉拉的落下，而螭吻枪便被麻子掐诀化作一枚牛毫银针混在细雨中待机而动。
螭吻枪本是一柄长枪，被金蛤蟆吐了几丝龙气后算是撞大运道了，大小如意变幻，那头水火蛟蟒灵魄是沾了大光，头生双角，颌下生须，鳞爪如蛟，真正意义上有几分蛟的韵味。
隐在雨云中的麻子以螭吻枪中的水火蟒为引子逼迫那蛇妖不慎泄露真身气息时好定位剿杀。
果然同族之间气机最为敏感。
水火蛟蟒腾旋云雨中，朝着下方的忘归楼张口怒吼一声。
嘶昂。。。
受水火蛟蟒威势一激，银霜姑娘的真身受激般作出了反应。
好家伙，果然是生性狡诈的蛇妖啊。银霜姑娘竟然将真身藏在忘归楼的后厨中，佯装化作一条捕鼠的家蛇，灰蒙蒙的一条不足三尺的小蛇。
若不是它受激嘶鸣一声回应水火蛟蟒，泄了气息，任谁也想不到一头蛇妖竟委身于米缸底下的暗洞里。
想来那洞原本是偷吃米粮的耗子的，被“初来乍到”的蛇妖侵占咯。
“休走。”
见势不敌，蛇妖欲逃遁奔命，麻子在漫天细雨中立马寻到了它的形藏。
“着！”
一声叱喝，一条灰不溜秋的小蛇被一枚细若牛毫的银针“钉”死在房梁中。
化作一枚比绣花针还细小的螭吻枪没入蛇妖的额头大半，蛇妖的魂魄也在螭吻枪钉杀时被兴风腾云的水火蛟蟒一口吞了。
“不好。”
蛇妖一死便不能再保持那微末真身，隐在云雨中的书生探手虚握擒拿，在蛇妖释放真身前以云雾遮掩一路飞向人迹罕至的地方。
正主一走，雨住云散，晴天还是个晴天，青石街上几片水渍不像是曾下过细雨倒像是被谁家泼的水。
一场细雨来得快，去得快。
该逛街的逛街，该摆摊的摆摊儿，该采买物件的采买物件，赶集的赶集，卖货的卖货，似乎三河镇还是那个繁华似锦的闹市，一切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