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当歌悬立在城墙之上。
在他身边无数的金粉如同尘埃一样漂浮在其周围。
李木木看到了，也认出了。
那金粉唤作【武道源】，是武夫的生命本源所在。
当年在【奇迹】山下，呼延威与呼延风两兄弟对战青面无常的青发越奴时，用的就是这以命换杀的招式。
武道源出，武夫残。
武道源散，武夫死。
这一刻的柳当歌已经做出了他自己的决定。
李木木怒喝一声，九道铁链崩断三根。
气息涨了三分。
柳当歌一枪刺出，武夫的【势】凝聚三分。
北岸牛眼皮抽搐，冷眼发笑之间一拳轰出。
千百拳落在柳当歌的身上。
肉身完全凹陷，206根骨头断了三十九根。
血如同圣院那口酒泉喷涌而出。
李木木的舍弃一切，竹剑破空而去。
北岸牛藏在暗处的灵蛇细剑捉住机会飞速破开他的肉身。
柳当歌压枪跳起，挑枪拍出一道金色弧线。
仙宝品阶的金枪似乎已经承受不住他的怒火，纷纷崩碎。
碎枪残影，夕阳流血。
柳当歌的武夫之势凝聚六分。
北岸牛嘴角抽搐，面无表情间刺出一剑。
凌乱的剑影凌乱挡下凌乱的金枪碎片。
地上已经覆盖了厚厚一层白雪。
金枪碎片整齐掉落在白雪之上，最后又被落雪迅速掩埋。
凌乱的雪、凌乱的枪、凌乱的剑、凌乱的人……
李木木的竹剑没能飞出鬼雾，可是他已经能看到一切。
六根铁链崩断之后，剩下的三根已经出现崩碎的迹象。
柳当歌看着北岸牛终于踏出了第一步。
这简单的一步之间，他舍弃了金枪，舍弃了肉身，甚至舍弃了自己。
206根骨头断了200根。
现在的他比散落在半空中的飘雪还要软，还要岌岌可危。
可是就是这一步踏出之后，他的武夫之势攀升到了顶峰。
北岸牛不仅眼皮跳动，嘴角抽搐，甚至全身都在颤抖。
他不再冷笑、不再沉默。
“你原本不必如此！”北岸牛一字一句沉声道。
“你不能理解。”柳当歌已经朝着他撞去。
“我也是行伍出身，我们世世代代都是军人，但是我们都不会像你一样傻。”北岸牛身后神环显现，遮天蔽日的鬼雾飞速汇聚而来。
“你不会理解。”
柳当歌已经像一颗不顾一切的陨石撞到了北岸牛的面前。
五境武夫舍弃一切的一击可以说是人间最恐怖的攻击。
北岸牛的境界虽然已经到了五境巅峰，而且有鬼雾加持其实力还要更恐怖几分。
可是五境毕竟还是五境。
正如杨萧萧所说，“未达圣境，都有被杀死的可能。”
耀眼的金芒裹挟着压缩爆发的元气于一点轰然爆炸开来。
一切忽然归于绝对的寂灭之中。
天上的雪整齐停滞在半空中，地上的雪整齐地消散在血污里。
高耸的城墙不见了踪迹，无边的鬼雾化作虚无。
连风也失去了动力。
此方天地惨白得如同奇点，只有三五个芝麻大小的黑点静默其中。
似是乳白宣纸上偶然滴落的几滴墨水。
李木木没有死，所有的铁链虽然已经崩断，可是一切都已来不及。
北岸牛，不过肉眼可见狰狞的伤口。
北岸三源与北岸五流同样还活着，不过跟死了差别不大。
除此之外，只有谢英姿还活着，甚至连伤口都没有。
余下其他人，都化作了尘埃。
北岸牛闷咳一声，几滴血滴落地面。
飘雪再一次落下，风声又紧了。
寂灭消散。
“尊上，你没事吧。”
北岸三源二人虽然只吊着一口气却不忘关心主心骨的北岸牛。
北岸牛看了他们一眼，又环顾四周。
“先稳定伤势。”他说着丢出两枚碧绿色的丹药。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远处李木木的身上。
李木木没有看他，而是呆呆地远眺白茫茫的一片干净世界，不知作何感想。
他的面前空无一物，但是他的心却很痛。
这里原本很热闹。
号角、欢声、刀剑交鸣……
这里原本并非空无一物，这里曾生活着一群快乐的人。
雪仍在下雨却已经停了。
夕阳残照，白茫茫的世界上方忽然架起一道绚丽多彩的彩虹。
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中，彩虹是祥瑞，它出现之时就会给人间带来幸福与和平。
彩虹很美，但是李木木的心仍是很痛。
弯腰耕种的人不会去赞美彩虹，站在戍边城墙之上的人不会去赞美彩虹。
赞美彩虹的，是一些闲人、清闲人。
他们以前也是清闲人，后来迫不得已弯腰耕种，迫不得已站上戍墙。
现在，他们连人都已经不见。
李木木的剑毫无征兆飞刺而来，所过之处只留下一条如同彩虹一样的九彩轨迹。
北岸牛自虚空中旋出灵蛇细剑。
两声哀嚎刺入耳膜。
回头看去之时却见两朵血花化作血雾。
北岸三源与北岸五流原本就受了极重的伤，哪里还有任何余力提防李木木的突袭。
“为了仙道大业，一切流血都是光荣的！”
北岸家族两兄弟的死并未没有令北岸牛如意料之中一样气急败坏。
他缓缓摊开手心。
里面是一颗黑色的珠子。
北岸牛念动晦涩难懂的咒语，掌上的玄珠立即浮现出奇异的纹路。
见状，他飞速变化手诀。
玄珠之上的诡异符文如同被惊扰的蝴蝶一样翩翩起落。
李木木刚想出手阻止，却见原本白茫茫的大地上忽然浮现出许多半透明的灵体。
那些都是戍城卫兵的灵体。
不过看上去他们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稳定在地面。
北岸牛继续引动玄珠符文。
半空中出现一道金色的灵体。
那正是柳当歌的灵体。
金色灵体出现的一刹那，所有的玄珠符文当即苍蝇遇腐肉一样扑了上去，不多时便将其包裹成一个闪烁着奇异光彩的蚕茧。
“你究竟想干什么！”
李木木的剑又似雨打梨花一样倾泻在北岸牛身上。
然而那些玄珠符文却自带一股玄奥气息，竟然将所有剑意都分解成无形。
“这是一种古老的召唤仪式。”谢英姿飞到李木木的身边轻声道。
“召唤仪式？”
谢英姿仔细观察着，“这是一个法阵，那些流动的的符文就是阵基，而此阵的力量来源正是那些死去之人的灵体。”
“他故意激怒柳当歌，让其在疯怒中兵解当场，这股滔天的怒气纠结不化成了而成了怨气。”
说着，他目光罕见地冰冷起来。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如果我猜的不错，他要召唤的是那尊主宰杀戮与战争的圣怒仙。”
“圣境?”
谢英姿点点头，“万年前的圣境仙人。”
李木木看着那光茧有些不解道：“六境仙人超凡脱俗，只凭这点气血便能完成降临此界吗？”
“自然不能。”谢英姿笃定道。
还没等李木木松口气，他又补充道：“但是他们收集的气血却不仅这些。”
谢英姿话还没说完，二人都感应到一股磅礴到难以言说的元气波动成朝此方世界奔涌而来。
“是那口井！”
那一刹那间李木木彻底想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九大圣院消失的修行者，妖族世界大大小小城镇被屠戮的平民，他们的气血都成了那些突然出现的诡异法阵的养料。
法阵吞噬气血，气血滋养生命力，生命力转化成元气，元气顺着那些如同女人倒悬于水中的发丝一样通道汇集于此。
“它像一根树干”
谢英姿当时在酒泉之前的话一语中的。
北岸牛他们的这个布局就像一棵树——树叶吸收阳光，根须汲取养分。
所求的，只是仙修圣人降临此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