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人的心神都集中在怀孕的林希身上，全然不知，一场针对他们的阴谋，正在阴暗的角落里悄然酝酿。
当然，就算知道了，可能也不在乎吧。
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一家，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很多时候主动成为他们的敌人，也是一件勇气可嘉的事情。
经过几个月的沉寂，景王终于从“琅琊王氏”的阴霾里走了出来，可姜丞相的火力却调转了方向。
经过几个月的部署，姜丞相与“宁王”自觉十拿九稳，某一日的大朝会上，当例行公务奏对完毕，殿中短暂安静之时，姜丞相手持笏板，缓步出列。
“陛下，老臣有本奏。”声音洪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桓嘉帝端坐龙椅，目光微垂：“丞相有何事奏？”
姜丞相深吸一口气，竟撩袍跪倒在地，以头触地：“老臣要弹劾一人！此人深受皇恩，却欺君罔上，结党营私，贪墨国库，其行可鄙，其心可诛！若放任不管，恐损及国本，动摇江山社稷！”
一连串的重罪指控，如同惊雷炸响在朝堂之上！百官哗然，纷纷交头接耳，猜测这矛头究竟指向何人。
桓嘉帝眉头微蹙：“丞相要弹劾何人？又有何证据？”
姜丞相抬起头，目光如电，一字一句道：“臣，弹劾番州知州，林建邦！”
嗡——！
朝堂之上顿时如同炸开了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最前面的宸王殿下，和最末尾的兵部郎中林晨身上。
林家如今圣眷正浓，宸王妃已有身孕，姜丞相竟在此时发难，直指林建邦？
最末尾的林晨呆愣片刻，他还以为是自己走神听差了，直到看见周围投射过来的目光，才发现姜丞相弹劾的真的是他爹。
林晨气笑了，这还是参加朝会以来第一次这么有存在感，他的脸上未见任何恐慌，损及国本，动摇江山？
这帽子扣的啊，一点水平都没有，你怎么不说谋朝篡位呢！
最前面的宸王用眼神制止了急于冲锋陷阵的肃王，自己也没有急于反驳，静待下文。
宸王不接招，桓嘉帝却不能不往下，他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哦？林爱卿远在番州，竟能让丞相在京城参他一本？丞相，你可知弹劾封疆大吏，需证据确凿，若有诬告，反坐其罪。”
姜丞相似乎早有准备，挺直腰板，声音更加铿锵：“老臣若无实据，岂敢在陛下与百官面前妄言！林建邦之罪，桩桩件件，皆有凭据！”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历数罪状：
“其一，急功近利，欺君罔上！众所周知，番州自古以来便是夷蛮之荒，瘴疠横行，民智未开，税赋艰难！
然林建邦到任不过数年，竟能凭空变出巨万财富，岁入堪比江南富庶之地！此等‘政绩’，岂非咄咄怪事？”
他目光扫过群臣，仿佛在寻求认同：“若非盘剥民脂民膏至极，与民争利至狠，焉能如此？其所奏报之繁荣，不过是竭泽而渔，杀鸡取卵！此等饮鸩止渴之策，粉饰太平之功，不是欺君罔上，又是什么？！其心可诛！”
“其二，贪墨国帑，动摇国本！林建邦急功近利，断断不是用自家银两填补国库，相反，他分明是借朝廷之名，行商贾敛财之实。即借朝廷之名，那所得收益理应全部纳入国库。国库银钱，岂容蛀虫啃噬！”
“其三，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姜丞相的声音愈发沉痛激昂，他手持笏板，指向虚空，仿佛在勾勒一幅可怕的图景。
“林建邦入岭南不过四年有余，时日虽短，然此人向来极擅笼络人心，操弄权术！
番州上下官员，几被其尽数收买，或威逼，或利诱，如今已是铁板一块，针插不进，水泼不入！州府政令，只知有林使君，不知有朝廷法度！”
他顿了一顿，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最恶毒、也是最致命的指控：
“陛下！老臣绝非危言耸听！番州地处边陲，民风彪悍，本就易生割据之心。
如今林建邦手握重权，党羽遍布，更兼财力雄厚，其子林晨回京赴任之前便是番州驻军主将，番州提辖亦是他的亲信，这番州的兵力，很难说清是不是林家的私兵。
长此以往，臣恐…臣恐他若心生异志，欲效仿那南越武王赵佗，割据岭南，裂土称尊，届时朝廷鞭长莫及，又将奈何？！”
“南越武王”四个字，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太和殿！
赵佗，秦朝将领，秦末大乱时割据岭南，建立南越国，称帝自立，与中原王朝分庭抗礼长达近百年！这是所有中原王朝统治者心中一根深藏的刺，是“分裂”与“叛乱”的代名词！
姜丞相将此名号与林建邦联系在一起，其用心之险恶，指控之严重，已远超一般的弹劾，几乎是在指控林建邦预备谋反！
朝堂之上瞬间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这已不再是政见之争，而是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杀！
林晨瞳孔骤缩，饶是他再镇定，听到“效仿南越武王”这几个字，也是心头剧震，怒火瞬间冲顶！
这老匹夫，竟敢如此血口喷人，要将林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他正要豁出去厉声反驳，却感到一道沉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是站在武将前方的武陵侯宋滕远，极轻微地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龙椅之上，桓嘉帝的脸色已然彻底沉了下来，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盯着姜丞相：“丞相，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效仿南越武王？此等指控，关乎忠奸名节，更关乎江山一统！若无确凿实证，便是构陷忠良，其罪…当诛！”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杀意，显然也被这指控激怒了。
姜丞相既然敢说，自然是豁出去了，他重重叩首，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陛下！老臣绝非虚言！老臣手上有番州提察刘柏宏上奏的密信。
信中详陈林建邦在番州独断专行、排除异己、账目不清等诸多情弊，更直言其练兵逾制，恐有不臣之心！此信在此，请陛下御览！”
姜丞相再次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高高举起，仿佛那是决定胜负的最终砝码。内侍再次上前，将那封看似沉甸甸的“密信”呈送御前。
图穷匕见！
朝堂之上，气氛几乎凝固。提察使掌一州刑狱、监察之责，其密信直达天听，分量极重！
若此信为真，那林建邦的处境将极为凶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一声清朗却带着压抑怒意的声音响起：
“臣，兵部郎中林晨，启奏陛下！”
只见林晨出列，跪倒在地，他脸上已无方才的惊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污蔑至极的悲愤和冷静。
“姜丞相所言，句句诛心，字字骇人！臣父远在番州，为国尽忠，为民请命，竟遭此构陷，臣身为人子，既感震怒，更觉心寒！”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龙椅上的皇帝，声音铿锵：“丞相指控臣父贪墨、结党、乃至欲效赵佗，皆基于揣测与这封来历不明的所谓‘密信’！
敢问丞相，除这封‘密信’外，可有其他实证？譬如，臣父贪墨的银两现在何处？结党的名单又有谁人？欲行不轨的兵马又屯于何地？”
姜丞相等的就是他！
姜丞相跪在地上，声音愈发悲愤激昂，仿佛承载着江山社稷的重压：“陛下！林建邦此人，看似忠勤体国，实则巧言令色，最擅蒙蔽圣听！
其女嫁入宸王府，更使其恃宠而骄，行事愈发肆无忌惮，视朝廷法度如无物！长此以往，君威何存？朝纲何在？！”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为国除奸”的决绝光芒，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急切：
“恳请陛下即刻下旨，将林建邦之子林晨收押诏狱，严加彻查！其身为林建邦之子，又身居兵部要职，必知其父诸多阴私！
唯有从其身上打开缺口，方能查明真相！同时，应立即派兵查封京城林府及番州林建邦官邸！”
姜丞相语气斩钉截铁，仿佛已是证据确凿，“刘柏宏密信中明确提及，林家生活用度奢靡无度，远超其俸禄所能及！奇珍异宝皆是通过各种隐秘渠道，源源不断送入京城府邸及宸王府中！
此等贪墨硕鼠，岂能容其继续逍遥法外，转移赃物？唯有立即查封，方能保全罪证，以正国法！”
“陛下！”他最后重重叩首，额头触及冰冷的地砖，发出沉闷的响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林建邦远在番州，若闻风声，恐狗急跳墙，酿成大祸啊！请陛下圣裁！”
不少姜党官员纷纷出列附和：“臣附议！请陛下严查，以正国法！”
“臣附议！”
这番言论，比之前更加狠辣激进！不再仅仅是弹劾远在番州的林建邦，而是要将战火直接引向京城的林晨和林府，甚至隐隐波及宸王府！
不仅要查，还要立刻抓人、抄家！这是要以雷霆手段将林家彻底钉死，不留任何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