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宴席散去，院中只剩零星几盏灯笼还亮着。
阿福站在廊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右腿膝盖，目光落在不远处正收拾碗筷的顾宁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迈步走了过去。
“顾掌柜......”阿福声音有些发紧，像是喉咙里卡了根刺。
顾宁正擦着手，闻声回头，见是阿福，便笑道：“怎么了？是不是小牛那小子又闯祸了？”
阿福摇了摇头，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我……我想治腿。”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顾宁手上动作一顿，目光落在阿福的右腿上。
那条腿站姿微屈，显然是旧伤未愈，平日里虽不影响走路，但阴雨天必定疼痛难忍。
顾宁放下手中的布巾，认真道：“苏梨确实能治，不过过程会很疼，如果不能坚持下去，腿可能会变得更糟......你要想清楚。”
阿福抬起头，眼神坚定：“我不怕疼。”
也没有什么会比现在更糟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只是……不想再拖累别人。”
——不想每次扛重物时，都要小牛抢着帮忙。
——不想阴雨天疼得站不着时，让小牛偷偷替他操心。
——不想永远只能等在原地，看着那个少年像风一样跑远。
顾宁看着他，忽然笑了：“行，明天我带你去见苏梨。”
阿福又犹豫道：“顾掌柜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件事？”
顾宁疑惑：“什么？”
阿福恳切的语气带着一点儿哀求：“先不要告诉小牛我在治腿，我不想让他再操那么多心......”
顾宁眨了眨眼：“好。”
看到没有多问什么，阿福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倘若他真的治不好，那他便不想再拖累小牛。
当然，在他离开前，他会把自己所有的账本都整理、交接好。
治腿这种事儿，宜早不宜迟。
第二日，牧野就带着顾宁和阿福进了军营。
顾宁跟着牧野穿过辕门，扑面而来的铁锈味混着草料的气息。
左侧校场上，赤膊的士兵们正在练刀，汗水在晨光中甩出晶亮的弧线；
右侧箭靶区，整排弓弩架在木桩上，箭尾羽毛被风吹得轻轻颤动；
远处三十架床弩列成方阵，黑铁弩身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群蛰伏的巨兽。
“怕了？”牧野捏捏他手心。
顾宁眼睛发亮：“不怕，就是好奇，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军营呢~”
之前他看到那些帅气的兵哥哥就总是觉得帅气的不得了，现在近距离看到了更震撼。
伤兵营内，药香弥漫。
阿福躺在竹榻上，右腿裤管卷至膝上，露出狰狞的旧伤疤。
苏梨指尖轻按他扭曲的膝骨，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寒光。
“筋络错位三年，关节已僵。”
他转头对阿福道，“会疼，忍得住吗？”
阿福攥紧榻边布巾，目光坚定，咬牙点头。
苏梨下针极快，第一针扎入足三里穴时，阿福闷哼一声。
马尾毛浸了药液的银线随针游走，在皮下穿行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阿芥蹲在一旁解说：““这叫‘金针引络'，阿梨用银线替代你断掉的筋脉......”
话音未落，阿福突然浑身绷紧——苏梨正用镊子拽出他膝盖里粘连的碎骨渣。
但是阿福却是一声未吭，嘴里的木棍被他咬出了深深的牙印。
阿芥适时递上琥珀色的药胶，苏梨将其涂在重新对正的关节处。
胶体遇血即凝，渐渐形成一层透明薄膜。
“三日不可沾水。”苏梨边说边缠绷带，“五日后试着走一走......”
这几日阿福都会待在军营，方便苏梨随时察看他腿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