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通的指节叩在门框上，像敲在申屠邪的天灵盖上。
林风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能感觉到沈天通的目光在柴刀上多停了半息——那柄裹着红布的柴刀此刻正悬在他掌心，金弧流转如活物。
方才申屠邪的九环刀砸过来时，他故意没躲，一来是要试这柴刀镇压历千帆后是否真有结丹之力，二来...他瞥见沈天通袖中若隐若现的剑穗，便知这尊大佛要来了。
动杀念者死。沈天通的声音轻得像檐角垂落的雨丝，却让申屠邪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他盯着沈天通腰间那柄无鞘的铁剑，突然想起十年前见过的血案——某个动了杀心的化神修士，被这铁剑挑断了三条命魂。
可下一秒，沈天通的目光转向林风：但...年轻人谈生意，总难免急了些。
杳冥仙的黑雾骤然收紧，申屠邪腕骨发出的轻响。
这黑袍女人的脸始终藏在阴影里，唯剩一双眼泛着青灰，像两潭泡了百年尸水的井：大掌柜这是？
林风的喉结动了动。
他早看出沈天通在给台阶——方才那声，分明是说但要看是谁动的杀念。
当下立刻拱了拱手，声线里染了三分无奈：申屠长老多喝了两杯，错把生意谈成了切磋。他指尖轻轻拂过柴刀的红布，我这柴刀刚开了刃，倒让长老见笑了。
申屠邪盯着林风腰间晃动的碎玉——那是方才林风扔给他的归墟钥匙。
他突然明白过来：这小子从一开始就在演戏！
用魂铁当饵，用碎玉引他动杀心，再借客栈护阵把沈天通钓出来。
可沈天通为何要护着个外门弟子？
吴信。沈天通忽然开口。
角落阴影里转出个穿青衫的中年男人，腰牌上二字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吴信低头应了声，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茶盏，又落在申屠邪渗血的虎口：东跨院第三间空着，我这就让人换铺盖。
有劳。林风冲吴信点点头，余光瞥见帝云正用剑尖挑着那片带血的碎玉——那是触发护阵的引信。
这跟了他三个月的冷面少年此刻眉头微蹙，显然还在琢磨方才的冲突。
沈天通抬手拍了拍门框，像是在拍走什么看不见的尘埃：杳冥仙，去偏厅喝盏茶？他说这话时，目光又扫过林风腰间的柴刀，有些事，得说给明白人听。
杳冥仙的黑雾地缩回袖中。
她经过林风身边时，那股腐叶般的气息裹着句话飘进他耳中：小友的柴刀...倒像极了我宗失传的封魔诀。
林风的后背渗出薄汗。
他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才转向帝云。
少年的剑尖还悬在半空，碎玉上的血珠正顺着剑身往下淌：方才为何不躲？
躲了，怎么让沈大掌柜看见申屠长老的杀心？林风弯腰拾起地上的魂铁，指腹摩挲着表面的刻痕。
这东西泛着幽蓝的光，像块凝固的鬼火，帝云，去厨房要碗跌打酒，申屠长老的手该敷药了。
帝云盯着他看了片刻，最终收了剑：
新客房的炭盆烧得正旺，申屠邪却觉得冷。
他坐在床沿，看着林风将跌打酒敷在自己虎口上，药汁混着血珠滴在青砖上，晕开暗褐的斑。
你为何救我？他突然开口。
方才在大厅，若沈天通真要杀他，那柄铁剑绝不会留情。
林风的动作顿了顿：因为潜龙大会。他扯下块干净的粗布裹住申屠邪的手，宗里要在会上选十个替死鬼，去极北之地趟血河。
你我...都是榜上有名的。
申屠邪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三日前收到的密令，要他在潜龙大会期间清理门户。
原来所谓任务，不过是让他们先自相残杀，死在会前，省得宗里动手。
所以你引我动杀心，借沈天通的手断了这局？他盯着林风的眼睛，那双眼在炭火映照下亮得惊人，可沈天通为何帮你？
他帮的不是我。林风将魂铁放在桌上，金属与木桌相碰，发出清越的响，他帮的是能查出幕后黑手的人。
申屠邪的呼吸一滞。
他突然想起宗里最近的怪事：七长老的魂灯无故熄灭，三殿主的养魂玉裂了三道纹，连大长老最宠的童子都在深夜里变成了干尸——全宗上下都在传，是当年被镇压的噬道仙要回来了。
你猜是谁在推我们入局？林风忽然问。
申屠邪的喉结动了动：太上...长老？
林风笑了，却比哭还难看：我问过沈天通，噬道仙当年被封时，是谁坚持要留活口。他的手指轻轻叩了叩魂铁，是那位最不喜纷争的崇嚣仙。
申屠邪的手猛地一颤，裹伤的粗布被挣开，血珠又渗了出来。
他盯着林风，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传闻：崇嚣仙曾与噬道仙同修，后来反目成仇。
可若当年的封魔阵留了破绽...
你想知道那谁是谁林风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像深夜里刮过的风，等潜龙大会结束，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的一声，惊得檐角的乌鸦扑棱棱飞走。
申屠邪望着林风腰间的柴刀，那金弧不知何时又亮了起来，像团要烧穿夜幕的火。
他突然觉得，这柴刀里沉睡着的，或许不止封魔咒...
崇嚣仙...他喃喃念出这个名字，后颈的寒毛再次竖起。
林风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潜龙大会的钟声还在远远回荡。
他摸了摸怀里的碎玉——那是归墟的钥匙，也是打开锁魂窟的门。
等明天太阳升起，他要去见个人，问个二十年都没人敢问的问题：当年镇压噬道仙时，崇嚣仙留在阵中的，究竟是封印...还是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