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尔……”她哽咽着念出这个名字，声音被风撕碎。她想起出发前，他帮她检查装备时的样子，手指拂过她头盔的系带，动作轻柔；想起他递给她干粮时，偷偷塞给她一块糖，说“甜食能让人有力气”；想起他总爱嘲笑她的箭术，却在没人的时候，悄悄把自己的箭靶移近半尺……
就在这时，巨兽猛地抬起巨爪，阴影瞬间笼罩下来。阿木尔几乎是本能地将苏璃月往身后一拽，自己却来不及躲闪——那只布满厚茧的爪子狠狠拍在他胸口，他像片断线的风筝，重重撞在岩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嘴角的血沫混着未说完的话，溅在冰冷的石面上。
“阿木尔！”苏璃月的尖叫被喉咙卡住，她眼睁睁看着他沿着墙壁滑落在地，胸口塌陷下去一块，眼睛却还望着她的方向，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溢出一声微弱的气音。
巨兽的爪子再次扬起，苏璃月却忽然不躲了。她扑到阿木尔身边，用后背对着那只带着腥气的巨爪，手指死死抠住他冰冷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要杀他，先踏过我的尸体。”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回去看桃花的。”
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迷了她的眼。她想起阿木尔说过，桃花开时，花瓣落在衣襟上，像能沾到春天的甜味。现在，她好像真的闻到了那股甜味，混着血的腥气，在鼻尖萦绕。
岩壁渗着湿冷的潮气，阿木尔趴在断裂的石棱上，后背被巨兽利爪撕开的伤口深可见骨，血珠顺着岩缝一滴滴坠下，在地面积成小小的血洼。
他的手指先是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指节因失血过多而泛白，指甲缝里还嵌着岩壁的碎石。那微动极轻，像风中残烛最后的闪烁——或许是濒死的本能，或许是心底残存的执念，他想抬起手，似乎要抓住什么。
是想抓住不远处掉落的弯刀？那刀曾随他征战十年，刀鞘上刻着的“守”字已被血渍浸透。还是想触碰崖边那朵倔强的野花？那花从岩缝中钻出，在猎猎山风中摇晃，像极了家乡田埂上，妹妹常戴在发间的那株。
指尖离地不过寸许，却似隔着万水千山。他喉间发出嗬嗬的轻响，胸腔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最后一丝力气耗尽，手指终究没能抬起，重重垂落，砸在冰冷的岩壁上，溅起一点细微的尘埃。
山风掠过崖壁，卷起他散落在额前的乱发，露出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唯有眼角一滴未干的泪，在夕阳余晖中闪了一下，随即被风风干，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泪痕，像在无声诉说着未尽的牵挂。
山风裹着崖底的寒气掠过岩壁，力道陡然加重，猛地掀起他额前凌乱的发。那些发丝黏在汗湿的皮肤上，被风撕扯着向后贴去，终于露出他整张脸——苍白得像被山雾洗过，唇瓣泛着青紫色，连平日里最有神的眼窝都陷了下去，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肉裹着颧骨，在夕阳里显出嶙峋的轮廓。
唯有眼角那点湿痕，在昏黄的光里亮得突兀。起初像一粒坠在枯枝上的霜，风过时轻轻颤了颤，还没等看清形状，就被卷来的气流舔舐干净。只余下一道极浅的水痕，顺着眼角的纹路蜿蜒，像一条干涸的小溪，无声地漫过他松弛的皮肤，最终隐没在耳后的乱发里。
那道痕太浅了，浅得像从未有过。可若凑近了看，能发现他睫毛还凝着点潮意，根根分明地垂着，像被晨露打湿的草叶。风再过时，睫毛颤了颤，终究没能抬起，只把那点未干的牵挂，牢牢锁进了半合的眼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