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温辞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那笑意凉得像淬了冰,转瞬便消散在空气里,只余下眼底未散的讥诮与冷冽。
接人?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仿佛宫门多念及亲情、多顾念血脉似的。
不过是宫门那边听闻了远徵是百年难遇的草药天才,料到他日后能为宫门带来无尽益处,这才急着摆出亲情姿态,想将人接回门罢了。
若他只是个平庸无奇、毫无利用价值的少年,宫门那群人,还会记得他们这对早年失怙、孤苦无依的姐弟吗?
可笑。
当初父亲离世,徵宫尚未从悲痛之中缓过劲来,宫门之中便已流言四起。那些肆意流传的闲话、下人们阳奉阴违的怠慢、眼神里毫不掩饰的轻贱,不就是最直白的证明?
那时候的执刃在哪?怕是正忙着安抚他那受了些许惊吓的娇妻幼子,哪里有半分心思顾及他们这些没了父亲庇护的孤儿。
真是可笑。
徵宫血痕犹在,血迹未干,父亲尸骨未寒,灵柩未安,满宫缟素尚未换下,宫门内便已迫不及待传出诋毁远徵的闲话。
这般急切,这般直白,由不得她不多想。
当年远徵年幼不懂事,误信旁人挑唆,骂过宫子羽 “野种”。
这是远徵之错,无可辩驳。
宫子羽生气之余,也拿糕点砸过远徵。
奇怪的是,执刃明知这留言,却从不澄清。
事后父亲虽亲自带着远徵去向执刃赔罪,可谁能保证,执刃心中不会因此留下疙瘩?
不然,那些下人怎敢这般放肆,当着她和远徵的面,嚼舌根说远徵冷血,说父亲死了他都不会哭?
父亲留下的亲信当时可并未死绝,若无人受益,她们是怎么敢明目张胆的欺辱徵宫的少爷小姐。
长老们呢,更是高高在上,何曾会低下头颅?又怎会为他们这些失去父亲的孤儿张目。
一句 “下人轻慢,必是你们姐弟不够心善”,轻飘飘的几个字,却字字锥心刺骨,像淬了毒的针,彻底斩断了她对宫门最后一丝微薄的期待。
“远徵怎么说?” 她抬眼问道,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小公子一向心软善良,却并未松口,只说,凡事都听姑娘的安排。” 侍女垂眸答道。
温辞的指尖微微蜷缩,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远徵大抵也是想回去看看的吧?那里毕竟是阿爹阿娘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听你这意思,是宫尚角对远徵说了什么吗?”
“听说…… 那位角宫主确实向小公子提及,同是宫门血脉,理当相互守望,还说了不少宫门如今的困境和难处。”
“宫门的人莫不是当我温氏好欺负?” 她语气渐冷,眼底掠过一丝厉色,“用责任,或是大义来逼迫远徵?他怎么敢的?”
温辞沉默片刻,攥紧的指尖缓缓松开,掌心已留下几道浅浅的月牙印。
“既然他这般盛情相邀,那等手头的事了了,我和远徵就回宫门好好待几天。该是时候回去,好好陪陪阿爹阿娘了。”
她顿了顿,声音低得像淬了冰:“血仇,从来都是要用血来清洗的。”
当年无锋入侵宫门,徵宫惨遭屠戮,死伤殆尽。
她很难不迁怒于当初同意放无锋伪装成霹雳堂众人入宫门的羽宫与商宫。
若不是他们的疏忽,若不是他们的纵容,无锋怎会如此轻易地潜入,怎会造成那般惨烈的后果?
加之之后发生的种种,以至于她当年带着弟弟跟着舅舅离开宫门之前,做了好些事情,应该令宫门很难忘吧!
温辞缓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被白雾笼罩的庭院,花木隐约,一片朦胧。
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没有阿爹阿娘在的宫门,于我和远徵而言,不过是一片坟冢罢了。”
“宫门的兴衰荣辱,与我们何干?”
“阿爹和阿娘喜欢清静,宫门是有些闹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