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瑶解锁推开叶飞雪家门时，正听见一声哀嚎从客厅传来。
“累死了，连续加班一周，我都脱发了——”
她循声望去，只见叶飞雪一身杏色高定西装，四仰八叉地瘫在沙发上，活像一只被海浪冲上岸的海星。茶几上的纸巾盒离她的指尖只有几厘米，她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也够不着，只能徒劳地在沙发上蛄蛹。
慕容瑶忍不住弯了嘴角，拎着还冒着热气的食物袋径直走向厨房。“收尾了？”她提高声音问道，熟练地找出碗盘在水龙头下冲洗。水声哗哗，盖过了叶飞雪有气无力的回应。
“难缠的案子还在排队，其他都差不多了……我都成了法院常客。”她挪动自己的头，摆在一个舒服的位置，“好累啊。”
慕容瑶甩了甩碗上的水珠，回头瞥了她一眼。叶飞雪正艰难地够到纸巾盒，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晕开的唇妆，又胡乱扯开颈间的丝巾，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在沙发里。
“苦命的大小姐哦，都要过年了，还没得休息，啧啧啧。”慕容瑶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几分心疼，手中的动作未停，“快去换衣服，卸妆，你不是发消息说饿得走不动道了？”
叶飞雪不情不愿地坐起来，佝偻着背往卧室挪去，那背影憔悴得让慕容瑶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一阵电子声，大门又开了，王笑书风尘仆仆地走进来，一身藏青色羽绒服，头发柔顺，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手里还拎着一袋水果，很是家常风。
“你来了？”
“你来了？”
两人看到对方，同时开口，不禁相视一笑。
慕容瑶笑着示意房间里的方向，“飞雪换衣服去了。”
王笑书扶了扶眼镜看向房间的方向，接着目光收回朝着她笑了笑，“伤怎么样了？还疼吗？”
慕容瑶轻轻活动了下受伤的脚踝，已经没有了痛感，摇头道，“没事了，你给我开的药很管用，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王笑书脱掉羽绒服，露出里面的米色羊毛衫和黑色西装裤。他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挂好羽绒服，接着取下袖扣，卷起袖子，取掉手腕上的手表放在一旁的台子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家常的状态一下子被打断，一身掩盖不住的矜贵气质冒了出来。
他拎着水果走进厨房，找了个空位置放下，走到水龙头旁，洗了洗手，“一会儿我看看，确认一下恢复情况。”
“好。”慕容瑶将带来的食物仔细装盘，红烧肉的浓油赤酱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清炒时蔬碧绿欲滴，还冒着腾腾热气，“一起吃饭？”
“不了，”王笑书端起料理台上装好的菜，往旁边的餐桌走去，“我妈催着我回去，我过来看一眼飞雪就回老宅，陪我妈吃饭。”
这时，叶飞雪换好睡衣、卸净妆容走出来时，脑袋上还戴着可爱的兔耳发带。
“哥，你来了。”她盘腿坐在地毯上，眼睛一下子亮了，“诶，哥，别放那里，这边这边，我们在这里吃饭。”
叶飞雪指了指客厅的茶几上，她已经利落地把零食拨到旁边，空出一片位置。
王笑书放盘子的手顿住，体贴地什么也没说，端着菜走到她旁边放下。见她一只腿盘起，一只腿伸直的姿势，微微蹙眉，“坐好。”
“哥，你就让我放松一下，自己家里还那么多规矩，”叶飞雪嘴上抱怨着，却在王笑书的目光之下乖乖收起腿，老实地撑起身子来，坐到沙发上。
“难不成，你想跟我回老宅。”
“别，”叶飞雪坐得更端正了，“饶了我吧，哥哥，这段时间你知道妈妈的状态，我可招架不住。”
“知道就好。”王笑书站起身，见慕容瑶端着剩下的菜和碗筷走过来，他转头走向一旁的柜子处，熟练地拉开柜门，从里面拿出药箱。
“哇，这菜都是热的，瑶瑶姐，你做的还是林姨？”叶飞雪凑近闻了闻，眼睛都亮了。
“我做的，我脚伤都好了，林姨回萧宅了。”慕容瑶放下碗筷，正要转身再拿点什么，却被叶飞雪一把抓住，偷偷瞄着王笑书的方向连连摇头。
慕容瑶会意，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
王笑书拎着药箱走过来，坐到慕容瑶身边，一边打开药箱一边温和地说道：“小莫不在，别强撑，萧宅那边不缺人，有事随时可以找他们。”
“不会的，真的好了。”慕容瑶见他准备查看，乖乖抬起受伤的那条腿。
王笑书熟练地用酒精消毒双手，轻轻托起她的脚仔细查看。他的手指微凉，小心地按压脚踝：“痛吗？”
慕容瑶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真的好了。”
王笑书轻轻转动她的脚踝，见没有明显的肿胀和异常，又仔细检查了关节周围。见她神色如常，他的目光明显柔和了许多：“药还在吃吗？后来医生重新开了？”
“对，换了一种，不过也吃到今天就结束了。”慕容瑶答道。
王笑书松开手，再次消毒双手：“恢复得不错，药可以停了，接下来注意日常调理就好。最近避免剧烈运动，让脚彻底恢复。”
“好，我知道。”慕容瑶收回脚，笑了笑，“我还不至于那么拼，忙了这么久，也该好好放松一下了。”
叶飞雪夹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幸福地眯起眼睛，含糊不清地说：“那你来我家住呗，还住萧莫那儿？”
“都不住了。虽然答应过他回家前都住他那里，”慕容瑶摇头，唇角泛起一丝柔软的笑意，“但明天就要回家过年了。”
“啊，”叶飞雪的筷子顿了顿，最近忙得晕头转向，她完全没意识到年关将近，“这么快，我都忘了。”
“我送你，”王笑书脱口而出，慕容瑶和叶飞雪都静默了一秒，但他随即又说道，“你脚刚好，免得和人挤。”
“不用了，”慕容瑶抬眸，笑着说道，“我买好票了，箫莫那边安排了车送我去高铁站。”
“噢，那就好。”王笑书扶了扶眼镜，挡住自己的眼眸，语气平稳地说道，“小雪，你过两天也回老宅。”
“啊？”叶飞雪刚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青菜，就听到这个噩耗。
王笑书收好药箱，站起身，拎着药箱，边说边走向柜子，“除夕你得在。”
一想起叶家那些亲戚和联姻的琐事，叶飞雪顿时生出逃避的念头：“又要面对那些人……”
王笑书放好药箱，走回沙发边，整理着袖口：“别躲了，就算你做了律师，也还是叶家的继承人。”
“啧，”叶飞雪赌气地抬头，“这个继承人是谁扔给我的？叶家的晚宴你不知道有多烦人吗？”
王笑书伸手，修长的手指曲起，趁叶飞雪没反应过来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
“啊！”叶飞雪慢半拍地叫道，“哥！”
“怎么？”王笑书面带微笑，眼神却深邃，“我们家什么时候区分过谁来继承家族事业？你逃不掉，我也逃不了。”
气氛一时沉寂下来，慕容瑶识趣地没有插话，伸手去端碗拿筷子。
王笑书已经戴好手表，见妹妹低垂着头，拿着筷子闷闷地吃着肉，语气放缓了些：“年后我帮你推掉几个不必要的应酬，但除夕的家宴，你得在场。这是底线。”
叶飞雪抬起头，眼睛微微发亮：“真的？说话算话？”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王笑书微微一笑，目光转向慕容瑶时，那份深邃柔和了些许，却保持着一个恰好的、朋友般的距离，“你的脚虽然好了，但长途回家路上还是多注意，别久站。过年期间……玩得开心。”
他的叮嘱体贴而周全，没有逾越半分，就像任何一个关心好友的普通朋友。
慕容瑶点头，回以感激的微笑：“放心吧，笑书哥。谢谢你。也代我向阿姨问好。”
“好。”王笑书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几乎难以察觉，随即利落地转身，拿起挂着的羽绒服穿上，“走了。你们慢慢吃。”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寒气。
慕容瑶收回目光，刚拿起筷子，就发现对面的叶飞雪正托着腮，眼神在她和门口之间来回扫视，带着一种欲言又止的探究。
“干嘛这么看着我？”慕容瑶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碗里。
叶飞雪凑近一点，压低声音，难得地带上了一丝认真的语气：“瑶瑶姐，说真的……我哥对你，真是没话说。”
慕容瑶动作微微一顿，随即自然地将菜送入口中，轻声应道：“嗯，笑书哥一直很照顾我们。”
“不只是‘照顾’那种啦。”叶飞雪戳了戳碗里的饭，似乎在斟酌用词，“你看，他那么忙一个人，我妈都未必能一个电话就把他叫出来。可你脚伤这段时间，他问得比我都勤，用的药他都要亲自看过才放心。刚才那样子，明明就是特意过来再看你一眼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