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你的后腿支撑身体，站起来，”鸦羽一边教育学徒一边亲身示范动作，“这样你就可以一次发出两记攻击——每只前爪各一次——然后再落地闪避。”
“真酷！”鸣爪赞叹道。
太阳已经在荒原上升起，但草叶上仍挂着白毛般的寒霜，空气也冻得发脆。在全神贯注地给学徒们上课时，鸦羽意识到昨晚的沉重心情已经悄然消失。他答应了带鸣爪和他自己的学徒羽爪一起训练，因为鸣爪现在的老师金雀花尾将带领巡逻队去荒原顶峰例行拜访纪念石堆。到目前为止，他们的进度比上次鸦羽试图同时训练两名学徒时要好多了。
“你们都尝试一下。”在做完第二次示范后，鸦羽说道，“现在，假设你们面前各有一个对手。”
鸦羽看着两名学徒努力模仿他刚才演示的动作，他觉得现在距离他们向白鼬发起总攻应该不会太远了。风皮和石楠尾这会儿肯定还在监视白鼬。
我希望他们不要出事。
但鸦羽清楚，其余的族猫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学徒们不会参与到第一轮攻击中，但没有猫能预测在那之后会发生什么。
我希望他们都做好准备。
“鸣爪，你做得很好。”鸦羽说道。他惊喜地发现这只小猫学习新动作的速度非常快。鸣爪的后腿站得很稳，前爪的攻击也相当有力，“继续努力，你一定能把白鼬的毛都给吓飞！”
鸣爪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那是因为我有个厉害的老师，”他告诉鸦羽，“夜云很强，而且很有智慧，她教过我很多有关战术的知识。”
鸦羽没有料到会突然在这种时候听到一句对他的前伴侣的推崇之词，但鸣爪身为夜云的学徒，想必会是除风皮外和她关系最亲的猫。鸦羽早就知道夜云是一名有才华的武士，但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对她的评价是否远不配概括她的能力。
我对她的了解恐怕仅限于皮毛，他忍住了一声叹息，而现在我却再也没有机会去深入了解她了。
“你也不错，羽爪。”鸦羽继续对他自己的学徒说道，“但你要记住……”
他的话被从营地边传来的悲痛呼喊打断了，他认出那是石楠尾的声音。鸦羽立即转过身，看到石楠尾和鼬毛出现在斜坡顶端，他们一同抬着一只了无生气的黑毛猫。
风皮！不！
为什么风皮一动不动？
鸦羽的肠胃恐惧得缩成了一团。
他怎么会受伤？一星不是说过绝对不许他们招惹白鼬吗？
但看到风皮瘫软的样子，鸦羽知道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去解释这些问题。
伟大的星族啊，他祈求着，请你们告诉我他没有死……我不认为我能承受得住那样的打击。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梦中冬青叶鲜血淋漓的尸体。
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做噩梦吗？难道有猫想让我为此做好心理准备吗？
鸦羽冲上斜坡，奔向了那几名武士，并发现鼬毛的白爪子上沾满了殷红的血。
惊怒伴随着心跳从鸦羽的耳尖直达四掌。
他爪子上的血迹是从哪儿来的？鼬毛竟然杀了我的儿子吗？！
鸦羽猛地在三只猫面前停下脚步，脊背上的毛发完全竖起。风皮依旧无声无息地横搭在石楠尾和鼬毛的肩膀上，一道狰狞的伤口横贯他的体侧。
“到底怎么回事？！”鸦羽质问道。他转向鼬毛，“是你干的吗？”
他这才第一次看清鼬毛的嘴里还叼着另一个沾满鲜血的瘫软尸体。当鼬毛把它扔到地上时，鸦羽认出了这是一只白鼬，但它的白毛完全被干结的血块覆盖了。
“我当然没有！”鼬毛怒声吼道，愤懑地眯起了眼睛，“我也不觉得我要是真动了手，就能给风皮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行了，鸦羽，”石楠尾说道，“先别跟鼬毛吵架，快帮我们把风皮抬到隼飞的巢穴里去！”
他没死！
汹涌而至的宽慰感冲击得鸦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冲上前去抬起了风皮的后半身，跟着另外两只猫跌跌撞撞地穿过营地走进了巫医巢穴。
“一开始，我们都照着一星的吩咐，只在洞外监视它们，”鼬毛边走边解释道，“但在发现绝大多数白鼬都已经外出狩猎之后，我们觉得这是个探索地道的好机会。我们查探清楚了白鼬的巢穴和猎物堆，以及它们使用了哪些地道作为进出口。地道里非常安静，当闻到白鼬的气味时，我们已经踏上离开地道的路了。我们发现它们都聚集在主通道旁的一个巢穴里。”
“我们本来打算偷偷溜过去，尽量避免涉险，就像一星要求的那样，”石楠尾接下了话茬，“可是风皮……”她的声音忽然哽住了……
“风皮直接冲进巢穴攻击了它们。他轻而易举地杀死了第一只白鼬。”鼬毛朝身后的营地边缘扬了扬下巴，他刚才把白鼬尸体扔在了那边，“但其余的白鼬比那只凶猛得多，它们发起了反击，在风皮身上抓了一道大口子。他还想继续打，但我和石楠尾把他拉了出去。他失血非常严重，最终陷入了昏迷，于是我们只能把他扛出来，然后返回营地。”
鸦羽看了石楠尾一眼，她点了点头，认可了鼬毛的叙述。“我们都试过拦住风皮，”她说道，“但他一心只想去杀白鼬。”
在她说话时，鸦羽从她的眼里看出了她的忧虑。她的皮毛颤抖着，泛起阵阵涟漪，而且她时不时扭头去舔舐风皮的伤口。
她是真的非常在意风皮。
在走向隼飞巢穴的路上，越来越多的猫聚了过来，他们的表情混合着惊异和好奇。
我猜他们中的大多数恐怕都在盼着风皮去死，那可真是解决了个大麻烦啊！但他可不会死得这么早，跳蚤皮们！
羽爪早已经冲进巫医巢穴去向隼飞汇报情况了。毛色斑驳的灰色公猫从石缝间的巢穴中走出，迎向了他们。
“星族在上！”一看到风皮的伤势，他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恐惧刺痛了鸦羽的皮毛。
能让巫医做出这种反应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隼飞在第一时间调整好了状态，用极快的语速喊道：“赶快——把他抬进来！”
鸦羽帮着其他猫一起将风皮抬进了巫医巢穴，安置在用富有弹性的长草编织成的窝里。在看着隼飞为儿子检查伤势时，鸦羽感到一种情绪从心中涌出，温暖了他的全身。起初，他无法确定这究竟是什么，直到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一种骄傲。 风皮竟然跑进了白鼬的老窝里，他的脑子可真是进了蜜蜂， 鸦羽想。 但不管怎么说，他确实非常勇敢。 在风皮还是学徒的时候，他就对地道颇有心理阴影，夜云的死更是让他的恐惧雪上加霜。现在他能够扛住内心的恐惧袭击白鼬，着实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行。 一直趴在风皮身边为他清理伤口的隼飞站了起来，转向了鸦羽。“他的伤势很严重，”他告诉鸦羽，“你肯定也已经看出来了。必须有猫随时看护他，留神观察他的状态才行。” 听了巫医的话，鸦羽的脏腑翻腾起来。 我才刚刚开始学着理 解我的儿子，我该不会在这种时候失去他吧？ “我留下来照顾他。”石楠尾立即自荐。 鸦羽摇了摇头。“多谢了，石楠尾，”他说道，“但我想陪我的儿子一会儿——至少现在先让我陪他一会儿。你可以去向一星汇报一下事情的经过，然后把白鼬尸体拿给他看吗？” 石楠尾犹豫了一下，不确定地瞥了风皮一眼。鸦羽看得出她也非常想留下来陪他。 “他一清醒过来我就去叫你。”他向年轻的母猫保证道，“但让一星知道我们将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群生物是非常重要的……” “我明白。”石楠尾抖了抖皮毛，离开了巢穴。 当隼飞走进巢穴后部的药草仓储区时，鸦羽意识到自己正和鼬毛并肩而立。姜黄色的公猫低垂着头，他的表情难以捉摸。鸦羽的皮毛刺痛起来，他想起了之前第一眼看到鼬毛时他都说了些什么。“对不起，我不该胡乱指控你攻击风皮的。”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嘟囔道。 “没关系。”鼬毛回答。听起来他一点儿也不生气，这令鸦羽吃了一惊。“你的指控并不是无缘无故的，毕竟我曾经说过你儿子那么多坏话。但我已经亲眼见到了他攻击白鼬时有多勇敢，因此我相信他绝对不可能和夜云的死有任何干系。我为我曾怀疑他的行为道歉。” 鸦羽感到越发尴尬了，他不自在地舔了舔肩头的皮毛。“你应该等风皮醒来再亲口向他道歉。”他说道。 鼬毛点点头说：“我会的。虽然我仍然不太确信一星有必要让他在群星之战后继续待在风族，但——就夜云的事而言——我可以向他检讨我之前的怀疑。他今天的确为风族出了大力。” 鼬毛依然拒绝全心信任他的儿子，这让鸦羽有些难过。 但至 少他现在愿意给风皮一个机会了， 鸦羽想， 这是个好开端。 “谢谢你们背他回来。”他说道。 “我也只能为他做这么多了。”鼬毛回答道，然后点了点头作为告别，转身走向了武士巢穴。 鸦羽退后几步，让隼飞将马尾草嚼成药糊，涂在了风皮的伤口上，然后又用厚厚的一沓蜘蛛网将药糊固定住。 “这样应该能帮到他。”巫医说道，他心事重重地看着风皮，“至少现在流血已经被止住了。你能看护他一会儿吗？我得去向一星汇报一下情况。” 隼飞走后，鸦羽在风皮身旁坐下，听着儿子吃力的呼吸声。他还能闻到风皮身上残留着的干结血痂的血腥气。一瞬间，鸦羽仿佛回到了太阳沉没之地，巨浪劈头盖脸地打来，势不可当地将他淹没…… 但是，击败鸦羽的不是巨浪，而是风皮重伤、夜云身亡的残忍现实…… 鸦羽俯下身，但在他凑近风皮的耳朵低语之前，他的儿子就缓缓地睁开了眼。看到风皮恢复意识，鸦羽感到了一阵狂喜，但当他与风皮对视时，风皮的眼里只有痛苦。 风皮眨了眨眼，才终于将目光聚焦在了鸦羽身上。“我杀死了白鼬，但夜云还是回不来了。”他悲恸地低语道。听到儿子的话，鸦羽的心悲伤得几近破碎。“我当初真的不该在地道中离开她身边……” “什么也不要说了。”鸦羽温柔地对他说道，“你需要休息。我也为你这些天经历的一切感到难过，但我们一定会为你的母亲复仇。我保证。”风皮看起来不怎么相信他，于是鸦羽又补充道，“如果前方等待着我们的是一场大战，那风族一定会需要你这样一名勇猛强悍的武士。” 风皮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用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住鸦羽。他什么也没说，但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地透出疑问： 我的父亲 鸦羽真的会这样跟我说话吗？ 鸦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去给你拿点儿吃的来，这样你才能尽快恢复健康。”他说道，“我马上回来。” 走出巫医巢穴后，鸦羽看到石楠尾和羽爪还有鸣爪都在石缝外徘徊。 “风皮怎么样了？”石楠尾焦急地问道。 “他刚醒，”鸦羽回答，他看到石楠尾的蓝眼睛闪烁着欣慰的神采，“但他需要休息。与此同时，其余的族猫必须做好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鸣爪追问道，他高高地竖起了尾巴。 “开战。”鸦羽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