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手机屏幕,那张十年前的纸条照片还亮着。指尖在发送键上停了几秒,最后什么也没回。我把手机翻过来扣在包里,拉上拉链。
江逾白说今天要带我去见他母亲。
车停在江家别墅门口时,天刚过中午。阳光落在石阶上,照得台阶边缘微微发白。他下车后绕到我这边,开门的动作很稳。我扶着车门边沿起身,手刚离开座椅,就被他轻轻握住。
“别紧张。”他说。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跟着他往里走。
客厅很大,但没想象中那种冷冰冰的感觉。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角落摆着一盆绿植,叶子宽厚,看着像是刚浇过水。江母坐在沙发上,穿一件浅灰色旗袍,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髻。她抬头看我,目光停了两秒,没说话。
江逾白松开我的手,走到她旁边坐下。“妈,这是林溪。”
她点点头,视线落在我脸上。“坐吧。”
我应了一声,在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膝盖并拢,手放在腿上。空气安静了几秒,没人开口。
“听逾白说,你最近在做广告项目?”她终于问。
“是。”我答,“刚完成一个校园纪念片。”
“他全程参与了吧?”
我愣了一下,看向江逾白。他没解释,只轻轻“嗯”了一声。
江母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没笑出来。“他高中起就这样,别人不关心的事,他偏要插手。尤其是你的事。”
我不明白这话的意思,正想追问,江逾白却站起身。“妈,我想带她去博物馆看看。”
她挥了下手,“去吧。东西都在那儿,也不怕人看。”
我跟着他穿过走廊,脚踩在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拐过两个弯后,他推开一扇木门。
里面是个不大的房间,四面墙都立着玻璃展柜。灯光从顶部打下来,照得整个空间明亮但不刺眼。我以为会看到古董或者字画,可走近才发现,每一只展柜里放的都不是文物。
第一只柜子里是一张试卷,右上角写着“高二月考”,分数栏印着鲜红的68。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步骤,字迹熟悉得让我心跳一顿——那是江逾白的笔迹。
标签上写着:“她说这道题总卡住,我就多写了一遍。”
我往前走,第二只柜子映入眼帘。
一片干枯的叶子被夹在透明膜里,颜色已经褪成浅黄。标签写着:“食堂汤碗里捞出来的香菜,她说一口都不吃。”
我猛地转头看他。
他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
第三只柜子里是一条围巾,深蓝色,边角有些磨损。标签上写着:“剑桥交换冬季,她忘在长椅上三天,我每天去看还在不在。”
我喉咙发紧,手指贴上玻璃,触感冰凉。
“这些……你怎么会有?”我问他。
他没回答,只看了眼门口。
脚步声从背后传来。江母走了进来,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像刚才那样静静站着。她看向展柜,语气平淡得像在讲别人的事。
“他高二就开始建这个了。每周偷偷往里添东西,说是‘等那个笨蛋哪天愿意来看看’。”
我呼吸一滞。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闹着玩。”她继续说,“后来发现他连你扔掉的草稿纸都收着。我说太过了,他说‘她不知道的东西,至少我知道’。”
我转过身,眼睛发酸。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的方式?”我问江逾白。
他摇头。“不,我只是记得你的一切,然后希望有一天,你能看见我。”
“可我不是……”我声音有点抖,“我不是一直躲着你吗?”
“我知道。”他说,“所以我也没靠近。只是把那些你不要的、忘了的、丢下的东西,一样样捡回来。”
“为什么?”
“因为它们是你的一部分。”他走近一步,“而我只想离你近一点,哪怕只是通过这些东西。”
江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另一侧的展柜。她手指点了点最底下一层。“这里还有个盒子,他不让放出来。”
我蹲下身,看到角落有个小木盒,没贴标签,锁着一把铜扣。
“能打开吗?”我问。
江逾白沉默几秒,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盒子打开的瞬间,我认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我高中用过的橡皮,边缘已经被磨圆。旁边是一截铅笔头,上面还留着牙印。再下面,是一张撕下来的课间传纸,写着“明天值日别迟到”,落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这些都是我丢在抽屉里忘了带走的。
“你连这些都留着?”我抬头看他。
“有一次你问我,为什么每次你弄丢东西,第二天都能找回来。”他蹲下来,和我平视。“现在你知道答案了。”
我低下头,视线模糊了一瞬。
原来不是巧合。
不是运气好。
是他一直在后面,把我跌落的每一寸痕迹,悄悄拼回去。
“你以为我不在意别人说什么。”我低声说,“其实我在意。有人说我冷漠,说我装清高,我都不反驳。因为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知道。”他说。
“可你从来没问过。”
“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在逼你说话。”他伸手,轻轻碰了下我的发尾。“你什么时候想说,自然就会说。我不想靠提问得到你。”
江母站在几步外,看着我们,忽然开口:“当年他爸反对他学广告,非要他接家族企业。他说了一句,‘如果连喜欢的人都不能在一起,那活着还有什么选择权’。”
我怔住。
“我这才明白,他不是任性。”她看着江逾白,“他是真的认定了一个人,十年都没变。”
房间里安静下来。
我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反手握住我,十指相扣。
“以后呢?”我问,“还会继续收吗?”
“不会了。”他说。
我心里一沉。
“因为以后你要的东西,我不会再等你丢了才捡。”他声音很轻,“我会直接给你新的。”
我抬头看他,眼睛发热。
“而且。”他顿了顿,“有些东西,本来就不该放进展柜。”
“比如?”
“比如未来。”他说,“比如每天早上你喝的豆浆,比如你说冷时我递过去的外套,比如你生气时皱眉的样子。”
“这些……”
“这些我不想收藏。”他握紧我的手,“我想天天看见。”
江母转身往外走,经过我们身边时,脚步慢了一拍。“饭厅等你们。”她说完就走了。
屋里只剩我们两个。
我靠着展柜边缘,没动。他也没走,就站在我面前,手还握着我的。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吗?”我突然问。
“高一开学第一天。”他答得很快,“你在走廊撞到人,说了声对不起就走。那个人是你同桌,你连名字都没问。”
“那你呢?”
“我记住了。”他说,“从那天起,我就开始记住你所有的样子。”
我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泪终于落下来。
他抬手擦掉,动作很轻。
“别哭。”他说。
“我不是难过。”我吸了口气,“我是……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为什么你从来不急。”我看着他,“因为你早就准备好了,等我走到这一步。”
他点头。“我只担心,你会不会太累。”
“不会。”我说,“有你在前面等着,怎么会累。”
他笑了,真正地笑了。
我伸手抱住他,脸贴在他胸口。心跳声透过布料传到我耳朵里,一下一下,稳定而清晰。
他回抱住我,手臂收紧。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有人经过,又远去。
屋里的灯一直亮着,照着满墙的玻璃柜,像无数双眼睛,见证了过去十年的秘密。
而现在,它们终于不再需要藏着了。
我抬起头,刚想说话,他忽然低头吻了我。
嘴唇相碰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心跳加快。
他没有加深这个吻,只是轻轻压了一下,然后松开。
“回家吃饭。”他说。
我点头,任他拉着我往门口走。
手还没碰到门把,他又停下。
“林溪。”他叫我名字。
我回头。
他看着我,眼神认真。“以后别再觉得自己没人要。”
“……嗯。”
“你是被一个人,从十六岁开始,就当成全世界在爱的人。”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他推开门,牵着我走出去。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夕阳,光线铺在地板上,像一条通向未来的路。
我们并肩走着,影子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