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里埋了尸……一位地仙境的炼丹师,若要灭口,何须亲自动手?抹去痕迹本该悄无声息,为何偏要将人封进墙体?
更蹊跷的是邹白月的话——
是亲眼所见,邹天度亲手垒砖砌墙,将人活生生封死其中。
地仙之力,呼风唤雨、驱山移岳皆为等闲。
一堵墙,在其法旨之下理应如门户般随意开合,尸体纳入其中易如反掌。
可他偏偏选择了最原始的方式——动手。
这意味着什么?
这些墙……另有玄机!就连地仙也无法以神通撼动分毫!
思绪翻涌间,苏荃已回到房中。
关门落锁,又以真炁在门上勾画一道隐符,紧绷的心弦这才略松几分。
他体内真炁融合三系灵根,虽不能完全遮蔽气息瞒过地仙,但也足以让对方无法无声窥探。
一旦有异样波动侵入,符文即刻示警。
“墙……”
他缓步踱至墙边,开启法眼细细查探,未见异常。
直到一缕真炁缠绕指端,轻轻贴近墙面——
刹那间,异象显现!
无数漆黑如墨的脉络盘踞墙面,粗如手指,宛若活物筋络自墙体内部蔓延而出。
它们彼此交错,密布视野,竟还在微微搏动,仿佛有生命般缓缓呼吸。
哪怕早有预料,苏荃仍觉一股寒意自尾椎窜上头顶。
不止这一间屋——这些黑脉顺着墙壁向外延伸,贯穿整条长廊,消失在幽深的宅邸尽头。
恐怕……整个邹府,早已被这诡异的黑色经络层层包裹,如同一张潜伏的巨网。
《阅微诸物笔记》他早已翻得滚瓜烂熟,可翻遍全书,竟无半点与此物相似的记载。
这究竟是何物?
那些筋络不止在搏动,更如活蛇般在墙面上剧烈蜿蜒,仿佛要撕裂石壁、破墙而出。
然而四周镌刻着一道道金光流转的符纹,正是这些禁制将它们牢牢锁在墙面,不得挣脱。
苏荃屏息凝神,指尖真炁涌动,化作一只莹莹发亮的手掌,缓缓向那蠕动的黑线探去。
与此同时,左手悄然垂落,五指微曲,虚握成势。
一旦有异动,真君法剑便会瞬息显化,一斩断厄。
此时,大宅偏院的暗室中。
邹天度——那位面容沉静的中年男子蓦然睁眼,目光如刀,直刺身旁墙壁。
墙上一枚隐秘符印正泛起微光,且越来越盛,几欲灼目。
邹天度眸光骤冷,眼底掠过一丝戾意,右手已无声结印,地脉深处的阴浊之气被强行抽提,汇聚于指掌之间,蓄势待发。
而在苏荃房内,那道真炁凝成的手掌已几乎触碰到黑色筋络,左掌心亦隐隐浮现出玉剑轮廓。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划破寂静。
真炁手掌瞬间溃散,归于无形。
偏院之中,望着符印光芒渐渐黯淡,邹天度眼中寒意缓缓退去,手印松解,地气重归大地。
他低声喃语:“还算你识趣,做了最明智的抉择。”
“毕竟……你是大真人门下首徒,身后站着茅山仙宗。
若非逼至绝境,我邹家,也不愿与你们为敌。”
这边,苏荃缓缓吐出胸中浊气,待心神彻底安定,才开口问道:“谁?”
“是我,草芦。”
门外传来一道略显粗哑的声音,“没扰了苏真传清修吧?”
苏荃扫视屋内一圈,确认墙面已恢复如常,这才上前撤去门上符箓,拉开房门:“无妨,我刚回。”
“刚回?”草芦略显惊讶。
“嗯,方才在外头走了一圈。”
草芦闻言眼睛一亮:“那真传可曾见过我那徒弟?午宴时坐我边上,梳着两个小鬏鬏的道童。”
“道童?”
苏荃略一回想,摇头道:“未曾见着。
出什么事了?”
“这小混账。”
草芦轻叹一声,“说去解手,半个时辰不见人影。
我心里总有些不安稳。”
“那就不打扰真传了。”
草芦失望地拱手,“贫道自个儿去找找。”
“道兄留步。”
苏荃忽而开口,“不如我陪你同去。”
“啊?”草芦一怔。
毕竟二人仅一面之缘,素无交情。
“反正闲来无事,权当活动筋骨。”
苏荃不由分说关上门,顺势挽住草芦手臂,便朝外走去。
先前因忌惮邹天度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有了正当由头,正好借机深入查探这座诡谲的千年老宅。
行至幽暗长廊,苏荃随口问道:
“道兄为何不唤些仆从帮忙寻人?他们世代居此,对宅中格局应是了如指掌,找人也快些。”
草芦左右张望,压低嗓音道:
“这些人……我不敢信。
苏真传,恕我多言一句——这宅子,怕不是个寻常地方。”
“哦?何出此言?”
苏荃心中已有判断,面上却故作不解。
草芦凑近几分,声音几近耳语:
“贫道行走江湖多年,经手过不少凶宅怨院。
那些地方阴气森森,鬼影幢幢,终究不过是孤魂野鬼作祟罢了。”
“可这邹府不同。
此处毫无阴秽之气,反而处处贴着封禁符纸。
可不知为何,我心头始终压着一块巨石……总觉得这里比以往遇过的所有凶地都要可怕!”
话毕,他不再多言,脚步加快了几分。
另一边,昏沉阶梯通往地下密室。
红衣仆从低头跟随在邹天广身后,低声禀报:
“家主,已三日了,大小姐仍不肯进食。”
两侧石壁之上,古老符篆微微发光,映照出通往地底的青石台阶,幽深如咽。
邹天广沉默着,脚步沉稳地穿过长廊,直至楼梯尽头。
他停在一扇低矮的门前,那房间内铺满了陈年的干草,昏暗中透着一股潮湿的气息。
他轻轻抬手一挥。
守候在旁的家仆低头行礼,缓缓退下,身影消失在昏黄的烛光之外。
“秋礼。”
他站在铁栅前,掏出铜钥匙打开锁扣,放下手中提着的木桶,从里面端出几碟尚冒着热气的饭菜:“吃点吧。
你没修过道法,身子终究是凡胎,熬不住饿的。”
角落里,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转过头来。
女子衣衫齐整,脸色却如纸般苍白。
她算不上倾城之貌,但眉目清秀,一双眼睛在幽暗中燃着复杂的光——那是痛楚、怨恨与绝望交织的火焰。
她干裂的唇微微颤动,终于挤出嘶哑的声音:“我不吃!”
“我宁可饿死,也不愿成全你这疯子的野心!”
“疯子?”邹天广此时已不见面对苏荃时的温和笑意,脸上刻满岁月风霜,神情冷硬如铁:“你说我是疯子?不过是凡人眼界浅薄,看不见大局罢了。”
“我所做的一切,从未为自己谋利,全是为了邹家的延续!”
“若真是为了家族,”邹秋礼直视着他,声音发抖,“你就不该派人把我抓回来!”她盯着这个本该唤作父亲的男人,“这里不是家,是炼狱!我远走他乡,就是想逃离这个鬼地方!”
“然后呢?”邹天广冷笑一声,“你今年二十八了,命不长久……你想让邹家世世代代背负诅咒?想让祖宗魂魄永无安息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