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礼,你太自私了。”
“自私?”她忽然笑了,笑声凄厉,像是从喉咙深处撕裂而出,“你知道这诅咒是怎么来的!比谁都清楚!”
“若非你的执念,邹家何至于被这噩梦缠绕数百年?如今你又要召回成庭,亲手杀了白月的父亲——我的丈夫!”
“邹天广,你根本不是人!在我和成庭眼里,我们从来就不是你的儿女,只是你达成目的的棋子!”
咆哮过后,四下归于死寂。
邹天广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本薄旧的册子,封皮泛黄,边角磨损:“你们不懂我,我也从不指望谁能懂……这不是我一人之愿,而是邹家列祖列宗的遗志。”
“如今大计将成,只差最后一步,我绝不会放手。
秋礼,你的资质,我心里最清楚。”
“千载难逢的奇才,未来未必不能登临大真人之境,甚至窥见天仙之路。
可惜你自幼拒绝修炼家传阴阳术,白白荒废了年华,落得今日这般境地。”
“学了又怎样?”她嗓音沙哑,“还不是被你利用得更彻底?”
“我宁愿做个短命的凡人,也不愿在这地狱里多活一日!哪怕下一刻就死,也比苟延残喘强上千倍!”
邹天广摇了摇头,不再争辩:“这经文共分三卷,给你六日时间。
六日内,必须全部掌握。”
邹秋礼冷冷一笑,眼神满是讥讽,显然毫不在意。
然而邹天广并未动怒,反而平静地将书册拾起,轻轻拂去沾上的尘土,仿佛早知她会如此:“不愿学,便由你。”
她猛地睁大双眼。
她太了解这个父亲——一旦决定之事,不容违逆。
可这一次,他竟轻易退让?
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几乎让她心神崩裂。
“你不肯学,那我只能让白月来了……她虽不及你天赋卓绝,但血脉源自于你,做容器,应当也够用了。”
“白月……她才五岁……是我的亲孙女啊……”邹秋礼死死盯着他,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那又如何?”邹天广目光浑浊,却毫无波澜,“一切为了家族。
若有需要,连我这条命,也能舍。”
他将书册收回袖中,语气淡然:“饭菜还热,凉了伤胃。
想吃什么,告诉下人,让他们去做。”
“等等!”
她突然扑上前,一把抓住书册边缘,指甲几乎嵌进纸页。
邹天广嘴角微扬,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邹秋礼双目赤红,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哀求:“别碰白月……我答应……我全都听!”
“这才像话。”
邹天广轻抚她散乱的发丝,语气带着几分慈爱:“六日之后,若你能将三卷术法尽数掌握,出嫁前,我准你再见白月一次。”
——
“不愧是邹家,连茅厕都摆这么大一面铜镜。”
小伟仰头望着眼前几乎顶到房梁的古镜,忍不住咂舌:“光这一面镜子,怕不得花上百两银子?”
镜面映得人影清晰如生,竟比寻常水泽照影还要真切,恍若后世所见的玻璃。
“哎哟——”
腹中骤然绞痛,他捂着肚子跌进最里侧的坑位。
清冷月光斜斜洒落,照在铜镜之上,镜中景象却悄然扭曲。
那里面站着的,赫然是他自己!
可此刻镜中的小伟脸色泛青,双眼血丝密布,嘴角咧开一道不自然的弧度,露出森然笑意。
那一双眸子垂下,冷冷盯着外面蹲着的活人。
四周墙壁上,悄然浮现出一条条漆黑如墨的脉络,宛如活物般微微跳动。
墙上贴着的镇邪符纸开始龟裂,细纹蔓延,最终化作点点灰烬飘散。
那些黑线如同苏醒的毒蛇,在暗处缓缓蠕动,悄无声息地向茅房方向爬行。
这一切都在寂静中发生,而坑上的小伟浑然未觉,只低着头盘算着怎么从这大户人家顺些银钱出来。
这么个富甲一方的宅门,偷个几十两总不至于难倒自己吧?
整座庭院笼罩在莫名的阴沉之中,檐下高挂的大红灯笼随风轻晃,符纸微光闪烁。
可那光芒非但没有驱散寒意,反倒透出几分说不出的诡谲。
“不对劲。”草芦眉头紧锁,四顾张望,“那些仆役呢?”
邹府仆从成百上千,按理说处处该有巡守才是。
“出府了。”
苏荃淡淡开口:“坟场那边出了异状,我瞧见几位旁支子弟带人赶了过去。
眼下主院之外,怕是只剩几个守门的老仆。”
主宅与客房本就分隔两处。
“也好。”草芦略一迟疑,随即点头,“我先自行查看一圈,实在不行再惊动邹家人。
真传重地,务必谨慎。”
话音未落,他已迈步朝东边走去。
苏荃环视片刻,最终选了通往后宅最近的方向,身影隐入夜色。
“啊……舒坦!”
小伟提上裤子,站起身来,顺手拍了拍衣角,又踱到铜镜前。
镜中影像似乎有些古怪,可他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等等……
他猛然顿住。
终于发现了!
是灯!
方才进茅房时,有家仆为照明,把灯笼留给了他,就插在墙角木架上。
可此时镜中映出的屋内全景,唯独少了那盏灯火。
仿佛这镜子照的根本不是同一个空间——而是另一个世界!
一股无端的寒意顺着脊背窜上来,他本能地想逃。
只要回到客房就好!师父就在那儿,道行深厚,神通广大。
哪怕真撞上邪祟,只要有师父在,一切妖氛都不敢近身!
可念头虽急,双腿却像被钉在地上,沉重得抬不起来。
就在此刻——
他忽然察觉,镜中茅房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谁?!”
他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门外也只有那盏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心头稍松,只当是眼花。
可当他再度望向镜子,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那黑影不仅还在,而且已经跨过门槛,踏入屋内,离他更近了几步!
“到底是谁!”
小伟大骇,再次扭头查看。
身后依旧什么都没有。
可镜中……黑影已行至屋子中央,正缓缓转过身来,面向镜外的他。
“镇!”
他哆嗦着手从怀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拼尽力气往镜面上一贴。
此刻,小伟只懊悔自己跟师父学艺这些年,偏偏贪图玩乐、不肯用功,结果连半招法门都没掌握。
手中的符纸毫无动静。
他刚想稍作喘息,却猛然察觉一股寒意自脊背窜起——铜镜里,那道黑影竟已悄无声息地贴到了自己身后,几乎与他的背脊重合!
冷气如针般刺入骨髓。
他死死攥着一张镇邪符,猛地旋身将符拍出。
可和之前几次一样,身后空无一物,只有寂静的空气在耳畔低鸣。
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握着符纸的右手止不住地颤抖。
小伟咬牙强撑,缓缓再次转头,望向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