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枯槁的手指,如同淬了毒的矛尖,笔直地戳向岑苍栖的方向。
那沙哑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沉沉响起。
“把他留下,你们请便。”
我不喜欢这种属于我的人和物被人惦记的感觉。
他在用我的人,做一场自以为是的交易。
我的眼神即刻便冷了下来。
抬步走向前。
可没走两步,脚尖便触及一条凭空出现的暗红色丝线。
脚尖轻轻触碰,魂体便如火般灼烧。
可我这一下午的书,也不是白听的。
刚好也正是学的一些防身之术。
我心神一凝,周身盘踞的冰冷阴气瞬间被调集,汹涌地汇聚于脚底。
阴气与那蕴含着至阳之力的红丝线悍然碰撞。
强行外泄阴气维持攻击,无疑是让我这身人皮崩坏的更快。
不过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
红芒一闪而逝,那条诡异的丝线应声而断,化作点点火星消散。
老道浑浊的眼珠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飞快掠过,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我毫不停滞,继续逼近。
为防他再施阴招,我果断地褪下那件摇摇欲坠的人皮,反手抛向身后的岑苍栖。
失去了人皮的束缚,周身压抑的滔天阴气再无顾忌地汹涌而出,巷弄里的温度骤降。
“你当我是吃白食的?”我挑起眉峰,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嗤笑。
这些日子吞食的那些魂魄,足以让我从一只恶鬼,变成一只强大的恶鬼。
总而言之,没有一顿饭是白吃的。
银珠此时眼睛也变得猩红,嘴角咧开一抹诡异的弧度,甚至撕裂到了面部。
与平时那副乖巧可爱的模样完全不沾边。
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凶狠的多。
没有半点废话,银珠化作一道猩红的残影,带着刺耳的尖啸,直扑那老道。
老道脸上却不见多少慌乱,显然有备而来。
否则在明知有我和银珠的存在,不可能单枪匹马的找上门来。
他掐诀的手指快如幻影,口中念念有词。
瞬间,一道半透明的、闪烁着淡金色符文的坚固屏障在他身周拔地而起,将他严严实实地护在其中。
可他也低估了银珠这段时间的进步。
银珠锋锐如刀的指甲狠狠刺在屏障上,发出金铁交击般的刺耳声响。
一次,两次。
屏障剧烈震颤,符文明灭不定。
老道脸上的从容终于龟裂,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当银珠第三次带着更狂暴的力量撕扯而下时,那道看似坚不可摧的屏障,终于在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中,被撕开了一道狰狞的豁口。
老道瞳孔猛缩,再也无法维持镇定。
他猛地松开掐诀的手,近乎仓皇地从怀中掏出一道颜色更为深沉、仿佛浸透了鲜血的符箓,看也不看便朝着我和银珠的方向狠狠掷出。
那符箓爆开的刹那,如同一道热浪扑面而来,在我和银珠躲闪之际,老道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我们眼前。
只余下风中一丝若有若无属于他身上的微末气息。
银珠收敛起可怕的模样,气愤的跺了跺脚。
“坏了!让这老牛鼻子跑了!”
我凝视着前方空寂无人的街巷,浓重的阴影在墙角堆积。
手臂处传来一阵迟来的、尖锐的灼痛感,但我并未在意,只是冷冷道。
“没事,他还会再来的。”
他既指定要岑苍栖。
便不会轻易放弃。
这次是他低估了我和银珠的实力,等再做足准备,他便会卷土重来。
我此时也不确定他和那将岑苍栖掳到苍山的邪祟是不是一伙儿的。
“绾绾,你受伤了。”岑苍栖抱着我的人皮疾步上前,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我魂体手臂上,眼神晦暗不明。
那里赫然有一处焦黑翻卷的灼痕,边缘还残留着点点猩红。
他不说,我便也没太在意。
兴许是刚才那道红符向我和银珠掷来时,不慎伤了我。
此时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一丝疼痛。
“不疼。”我简短回应,迅速从他手中接过人皮,利落地重新套上。
免得被巷子外的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人皮能完好覆盖我魂体上的伤痕。
这时我才留意到,银珠正低着头,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自己下巴的位置。
那里的人皮被烧穿了一道不规则的破口,边缘焦黑卷曲,露出了底下同样带着灼痕的魂体。
虽然魂体本身伤势不重,但人皮的损毁显然让她非常在意。
“没事吧?”我仔细检查她的伤处。
“没事,”银珠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未消的戾气和一丝委屈。
抬眼时,眼里还带着一丝对那老道的怨恨。
“只不过,担心旁人瞧出我身上的端倪。”她补充。
“先戴好口罩遮掩。” 一旁的徐叙反应迅速,立刻动手将银珠外套的衣领高高拉起,勉强遮住了下巴的破损。
“等虞觅回来,她定能替你修补得完美如初。”
如此我们也没了再继续逛下去的心思。
徐叙边走边低声分析,眉头紧锁。
“看样子是有备而来,而且对你和银珠颇有了解,留了这么一手炙阳符跑路。”
“炙阳符砸在鬼魂身上,无异于烈火灼烧,百般痛苦。”
“他似乎是清楚你们的来历,特意使的这炙阳符。”
我闻言,唇边溢出一声低低的嗤笑,带着森森鬼气。
“我能抗住他这道符,就是不知道他是否能抗的住我一把拧断他的脖子?”
人与阴魂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魂不怕死。
这老道方才仓皇逃窜的模样,足见他惜命得很。
他斗不过我。
回去的路上,岑苍栖的目光始终缠绕在我受了伤的手臂位置。
即便隔着厚厚的衣料,他什么也看不见,但那紧锁的眉头,如同乌云般笼罩在他额间,始终未能舒展。
直到回到房间,隔绝了外界。
我当着他的面,再次褪下人皮,露出那道狰狞的焦痕,平静地告诉他。
这点痛苦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他眉眼间紧绷的弦才终于松动了些许。
我知道,他向来都见不得我遭受一丁点儿伤害。
可一个他到底是个不太聪明的普通人,除了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