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寒的剑插在土里,剑柄微微颤动。杜守拙的手还搭在刀鞘上,拇指顶着鞘口那粒沙。他的手指没动,但指甲已经把沙碾成了粉。
远处刘撼山站着,右手铜戒对着天边最后一道光。人影没动,气息也没散。
杜守拙闭眼。再睁眼时,目光落在左臂布条上。血从中间渗出来,颜色比刚才深了一层。他没去碰,只把刀横到膝前,刀柄抵住小腹。
郑玉寒喘了两口气,肩膀起伏一次就停了。他说:“他不来,我们也不动。”
杜守拙点头。
草叶响了一下。不是风,是有人踩着根部走过来。
孙巧言从岩侧走出。她手里拿着油纸包,脚步很轻。走到两人面前,她没蹲下,直接把手伸出来。
油纸打开,里面是一张薄纸,画着肩骨和手臂连接的位置。旁边写着几行小字。
杜守拙接过纸。他的手指粗,翻页时差点撕破。他放慢动作,把纸铺在膝盖上。
纸上画的是右肩。一条红线从锁骨往下,穿过关节窝,止在肘内侧。旁边标着“发力起点”“筋脉断裂处”“旧伤复发点”。
孙巧言说:“他在川南斗过一头黑熊。那时候还没当帮主。熊爪撕开皮肉,打断了筋。后来靠药吊着,拳法越练越狠,但肩头受不住重压。”
她说完,指着图上一处。“每次出重拳前,右肩会先沉半息。这是身体自己记住的反应,改不掉。”
郑玉寒探头看图。他问:“这个节点,打中会怎样?”
“脱力。”孙巧言说,“至少三招内抬不起右臂。”
杜守拙盯着那个点。他想起刚才刘撼山站姿,右肩确实比左肩低一丝。当时以为是习惯,原来是伤。
郑玉寒拔起剑,用剑尖在地上划线。他画了个圈,代表刘撼山站的位置。然后在圈外画两个点,一个近,一个远。
“我绕后。”他说,“逼他转身。转得急,肩就得用力。”
杜守拙摇头。“你不攻他背后。你攻他正面,但不出杀招。”
“引他出重拳?”郑玉寒明白过来。
“对。”杜守拙说,“你要让他觉得你能破防,但他必须用全力才能挡下。”
郑玉寒点头。他用剑尖点地,在圈前画三条短线。“三招试探,第四招用快刺。他若不信,就会用重手压你。”
孙巧言补充:“他性子傲。你退一次,他必追。”
杜守拙把图折好,塞进怀里。他伸手抓起一把碎石,在地上摆出三人位置。他自己在斜后方,离刘撼山四尺。这是陈默尘说过的角度。
“你出三剑。”杜守拙对郑玉寒说,“第一剑虚,第二剑逼,第三剑慢。”
“他以为有机可乘。”郑玉寒接话,“就会抬右臂格挡。”
“那时我动。”杜守拙说。
“你不从正面冲?”郑玉寒问。
“我不冲。”杜守拙说,“我等他重心偏移,右肩下沉那一刻,再出刀。”
他用手模拟刀势,从下往上撩。动作很短,不到一尺。
“目标是肘内筋。”他说。
郑玉寒看着地上的石子布局。他问:“如果他不出重拳呢?”
“他会。”孙巧言说,“你们交过手。他知道你快,但不够狠。他不怕你伤他,怕你耗他。”
杜守拙点头。“所以他一定会用力量压你,想一招定住。”
“那就让他以为能定住。”郑玉寒说。
他重新调整位置。剑尖指向地面,身体微侧。这个姿势不像要进攻,更像在等机会。
孙巧言后退一步。她说:“我不能再留。但有一事提醒——他服的药里有麻黄,能撑一时,但出汗越多,药效散得越快。”
杜守拙抬头。“出汗多会怎样?”
“心跳加快,手臂发抖。”孙巧言说,“尤其是旧伤那一侧。”
杜守拙记下。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左臂不能发力,但右臂完整。出刀速度不受影响,关键是时机。
他把刀抽出来三寸。刃口朝上,映着残光。他用左手抹过刀面,检查有没有沾血。刀很干净。
郑玉寒开始活动肩膀。他先把右臂甩了三圈,然后握紧剑柄,做了个突刺动作。剑尖落地时偏了一分,他皱眉,重新校准。
“腿还能撑住吗?”杜守拙问。
“能。”郑玉寒说,“只要不跳太高。”
“你不用跳。”杜守拙说,“你只要走位,逼他转体。”
两人不再说话。他们各自检查武器,调整呼吸节奏。
杜守拙把刀收回鞘。这次收得很慢,直到最后一寸才松手。他摸了摸腰间的铜锁。半块,边缘磨得光滑。他把它按回原位,贴住腹部。
郑玉寒把剑插回土里一次,再拔出。这次剑稳了。
孙巧言转身要走。她走了两步,又停下。
“时机一至,切莫迟疑。”她说完,走入林间。
她的身影消失后,山谷安静下来。
刘撼山还在原地。他没动,也没喊话。
杜守拙盘腿坐下。刀横膝前,双手放在刀柄两侧。他闭眼,开始想接下来的动作。
郑玉寒靠在岩石上。他没坐,只是把背贴住石面。剑垂在身侧,剑尖离地三寸。
时间一点点过去。
杜守拙睁开眼。他看向郑玉寒。郑玉寒点头。
杜守拙把刀鞘往前推了半寸。刀尖离地一寸。
郑玉寒抬起剑。剑刃平举,正对前方。
两人都没再动。
刘撼山右手缓缓抬起。铜戒对准西方。
太阳只剩一道边。
杜守拙右手拇指顶开刀鞘口。刀刃露出一线。
郑玉寒右脚向前滑了半步。脚跟落地,脚尖翘起。
刘撼山左肩微动。
杜守拙的左手按住刀柄底部。
郑玉寒的剑尖垂下一寸。
刘撼山右肩开始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