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建炎三年,秋。
福建汀州府的官道上,尘土飞扬,一个瘦高的少年背着个半旧的青布包袱,正踉跄着往前赶路。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眉目清俊,就是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还沾着几点泥星子——他便是赖风冈,日后名震天下的风水宗师赖布衣。
这趟出门,是他爹让他去给邻村的张员外送份地契。谁曾想半路遇上暴雨,山路泥泞难行,等他跌跌撞撞赶到张员外家时,人家却说地契早让人送来了,还说送契的人是个跛脚的老道,临走前还留了句话,说让赖家小子去城西的破落青乌祠里等他。
赖风冈心里犯嘀咕,他爹是当地小有名气的风水先生,平日里教他看山形辨水势,却从没提过什么跛脚老道。可那老道既知他家底细,又平白替他送了地契,想必不是寻常人。他咬咬牙,揣了几个干粮饼子,便转身往城西的青乌祠走去。
青乌祠建在半山腰,早年间是供奉青乌子的地方,后来战乱频发,香客绝迹,祠堂便荒废了。远远望去,断壁残垣,荒草萋萋,连祠堂门口的石狮子都缺了一只耳朵,透着一股子阴森气。
天擦黑的时候,赖风冈才摸到祠堂门口。他推了推虚掩的木门,“吱呀”一声,门轴转动,扬起一阵呛人的灰尘。祠堂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缕夕阳从破洞的屋顶漏下来,照亮了满地的枯枝败叶。
“小子,你可算来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赖风冈浑身一激灵。他忙不迭地摸出腰间的火折子,“噌”地一下点燃,火光摇曳间,他看见祠堂的神龛旁,坐着个跛脚的老道。
老道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头发花白,乱糟糟地挽了个髻,脸上布满皱纹,偏偏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像两颗寒星。他的右腿明显短了一截,身旁靠着一根黝黑的拐杖,拐杖头雕着个栩栩如生的乌龟。
“老、老神仙,是您让我来的?”赖风冈定了定神,拱手问道。他爹说过,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多的是,眼前这老道,多半就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老道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泛黄的牙齿:“什么老神仙,不过是个瞎混日子的老道罢了。你爹赖老三,近来是不是在为李家的祖坟选址发愁?”
赖风冈心里一惊,这话可说到了点子上。李家是汀州府的大户,前些日子李老爷的爹过世,重金请了他爹去看风水,说是要找一块能庇佑子孙后代的吉地。可他爹连着跑了十几座山,都没找到合适的,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您怎么知道?”
“哼,你爹那点本事,也就糊弄糊弄寻常百姓。”老道嗤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卷泛黄的绢布,扔给赖风冈,“拿着,这是《青乌经》的残卷,你爹找了半辈子都没找到的东西。”
赖风冈接过绢布,只觉得入手沉甸甸的。他借着火光一看,绢布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还有些看不懂的山形水势图,正是他爹平日里念叨的《青乌经》!
“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赖风冈慌忙想把绢布还回去。他知道,《青乌经》是风水界的至宝,相传是青乌子所着,得此经者,可断龙脉,定乾坤。
“拿着!”老道眼睛一瞪,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我问你,你想学真正的风水术吗?想不想看透山川脉络,断人生死祸福?”
赖风冈的心猛地一跳。他从小跟着爹看风水,早就对这门学问痴迷不已。可他爹教的,都是些皮毛功夫,真正的寻龙点穴之术,却从来不肯传授,只说他年纪太小,心性未定。
“想!”赖风冈重重地点头,眼神里满是渴望。
老道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那我问你,风水之道,最忌什么?”
赖风冈想了想,朗声道:“我爹说过,风水之道,最忌欺天瞒地,最忌见利忘义!凡为富贵人家寻吉地者,不可损人利己;凡为贫苦人家看风水者,不可乘人之危!”
“嗯,孺子可教。”老道捋了捋乱糟糟的胡子,“你爹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风水不是旁门左道,不是用来趋炎附势的工具,而是顺天应人,调和阴阳的学问。记住,山川有灵,草木有性,做人做事,都要对得起天地良心。”
赖风冈肃然起敬,对着老道深深一揖:“弟子赖风冈,愿拜您为师,学习真正的风水之术!”
老道哈哈一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我没看错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麻衣道人的关门弟子。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跟我学道,要吃得了苦,耐得住寂寞,还要守得住本心。日后不管你名声多大,都不能用风水之术害人,否则,我定打断你的腿!”
赖风冈重重磕头:“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夜色渐深,青乌祠里,火光摇曳。麻衣道人拿着拐杖,指着绢布上的山形图,开始给赖风冈讲解寻龙点穴的入门之术。
赖风冈听得聚精会神,他不知道,这一夜的相遇,不仅改变了他的一生,更让他日后成为了名震朝野的风水宗师。而他脚下的这条路,也注定充满了传奇与坎坷。
寻龙点穴破玄机
转眼半个月过去,赖风冈跟着麻衣道人在青乌祠里潜心学习。麻衣道人看似邋遢,却是个真正的高人,他不仅精通风水堪舆,还懂星象历法、阴阳五行,讲起课来深入浅出,把那些晦涩难懂的理论,说得通俗易懂。
赖风冈本就天资聪颖,再加上勤奋好学,进步神速。不过半个月,他便把《青乌经》残卷背得滚瓜烂熟,还能凭着记忆,画出附近几座山的龙脉走向图。
这天清晨,麻衣道人拄着拐杖,站在祠堂门口,望着远处的群山,突然开口道:“风冈,你爹还在为李家的祖坟选址发愁,咱们今日便去帮他一把。”
赖风冈闻言大喜,连忙应道:“好!弟子正想看看,真正的寻龙点穴,是怎么一回事。”
师徒二人收拾妥当,便往李家祖坟的候选地走去。李家选的地,在汀州府城外的卧龙山。这卧龙山形似卧龙,山势连绵,按理说,是块不错的吉地。可李老爷请了好几个风水先生来看,都说这里的龙脉有问题,具体哪里有问题,却又说不出来。
赖老三正蹲在一块石头上,愁眉苦脸地看着手里的罗盘,看见赖风冈跟着个跛脚老道走来,先是一愣,随即起身迎了上来:“风冈,你这几日跑哪儿去了?我正担心你呢。这位是?”
“爹,这位是我师父,麻衣道人。”赖风冈介绍道,“师父说,能帮你解决李家的难题。”
赖老三打量着麻衣道人,见他衣着邋遢,跛着一条腿,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但转念一想,儿子失踪半月,回来后不仅安然无恙,还多了个师父,想必这老道不是寻常人。他连忙拱手行礼:“原来是麻衣道长,失敬失敬。”
麻衣道人摆了摆手,也不客套,径直走到卧龙山的半山腰,拿出罗盘仔细端详。罗盘上的天池指针滴溜溜地转,最后停在了一个方向。
他又眯着眼睛,看了看远处的水流,又看了看近处的草木,突然开口道:“这卧龙山,确实是块龙脉宝地,可惜,被人破了风水。”
赖老三一惊:“道长何出此言?这卧龙山向来太平,没人来动过土啊。”
“不是人为,是天工。”麻衣道人指着不远处的一条小溪,“你看,这条溪水流向不对,本该是环抱山体,聚气纳财,如今却直冲龙脉,成了‘断龙水’。再加上山顶那棵枯死的老槐树,挡住了日月精华,这龙脉,自然就弱了。”
赖老三顺着麻衣道人的手指望去,果然,那条小溪的水流湍急,直接冲向卧龙山的龙头位置,而山顶的老槐树,早已枯死,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在风中摇曳。
他恍然大悟,却又皱起眉头:“那道长,可有破解之法?”
麻衣道人微微一笑,看向赖风冈:“风冈,你来说说,该如何破解?”
赖风冈定了定神,走到师父身边,拿起罗盘,仔细测了测方位,又看了看山川走势,朗声道:“回师父,断龙水冲煞,需筑坝改道,让溪水环抱山体;老槐树挡煞,需连根拔起,再在原地种上一棵青松,吸纳日月精华。另外,祖坟的穴位,不能选在龙头,要选在龙腰的位置,这里藏风聚气,最适合安葬先人。”
麻衣道人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那龙腰的具体位置,在哪里?”
赖风冈深吸一口气,走到一处长满青草的土坡前,指着脚下的土地:“就是这里!此处地势平坦,左有青龙护佑,右有白虎镇守,前有明堂开阔,后有靠山稳固,正是一块上上吉地!”
赖老三连忙拿出罗盘,在赖风冈指的位置测了测,指针稳稳地停在子午线上,正是风水上所说的“旺丁旺财”的吉位。他又惊又喜,看着赖风冈,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风冈,你、你这是……”
赖风冈挠了挠头,笑道:“爹,是师父教得好。”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李老爷带着一群家丁,浩浩荡荡地赶来了。他看见赖老三和一个跛脚老道、一个少年站在一起,连忙翻身下马,拱手道:“赖先生,可有眉目了?”
赖老三指着赖风冈,兴奋地说道:“李老爷,托您的福,找到了!就是这里,上上吉地!这都是我儿子风冈,还有他师父麻衣道长的功劳!”
李老爷先是一愣,随即看向赖风冈,见他年纪轻轻,满脸不信。可当赖老三把罗盘递给他,又把麻衣道人的破解之法说了一遍,李老爷这才信了。他当即大喜,对着麻衣道人连连作揖:“道长真是神人!多谢道长,多谢赖公子!”
麻衣道人摆了摆手,淡淡道:“举手之劳罢了。不过,李老爷,我有一言相劝。这块吉地,能庇佑你李家三代富贵,但切记,富贵之后,要多做善事,积德行善。否则,再好的风水,也会失效。”
李老爷连忙应道:“道长放心,我李某人一定谨记教诲,多修桥铺路,救济贫苦!”
事情圆满解决,赖老三对麻衣道人佩服得五体投地,非要拉着师徒二人回家吃饭。麻衣道人拗不过,只好答应。
酒过三巡,赖老三借着酒劲,问道:“道长,风冈这孩子,天资如何?日后能有多大成就?”
麻衣道人望着窗外的星空,眼神深邃:“此子骨相清奇,有龙虎之气,日后定能成为一代宗师。不过,他的路,不会好走。风水之道,窥得天机,必遭天妒。日后,他会颠沛流离,饱经风霜,但也正因如此,他才能看透世情,悟透风水的真谛。”
赖风冈闻言,心里一震。他看着师父的眼睛,坚定地说道:“师父,弟子不怕。只要能学好风水之术,能帮百姓排忧解难,就算吃再多苦,弟子也心甘情愿。”
麻衣道人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有这份心,就够了。”
夜深人静,赖风冈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想起师父说的话,想起那些晦涩难懂的风水理论,想起卧龙山的龙脉走势。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踏上了一条全新的道路。而这条道路,注定充满了未知与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