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遗训踏征途
府衙风波平定的第二天,汀州府的百姓自发地抬着牌匾,挤到赖家门口道谢。牌匾上“风水济世,布衣青天”八个大字,被太阳照得锃亮。
赖老三站在门口,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的皱纹里却藏着一丝不舍——他知道,儿子这一身本事,注定不是池中之物,汀州府这方小天地,困不住他。
赖布衣却没心思应酬,他心里惦记着师父。自打那天夜里从牢里出来,麻衣道人就没了踪影,只在青乌祠的神龛下,留了一封书信。
当天下午,赖布衣辞别了前来道贺的乡邻,独自赶往青乌祠。
祠堂依旧是断壁残垣,荒草萋萋,只是神龛前,多了一炷燃到半截的香。那封书信,就压在香案上的罗盘底下。
赖布衣颤抖着手,拿起书信。信纸上的字迹,依旧是师父那股歪歪扭扭却透着劲道的笔锋:
“风冈吾徒,见字如面。
汝天资聪颖,心怀正义,已得《青乌经》三分精髓。然风水之道,非止寻龙点穴、破阵化煞,更在观世情、察人心。汀州府一役,汝以正克邪,不负吾望。
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汝今声名鹊起,易遭宵小觊觎;更兼窥得天机,当避天妒。汝当卸下赖风冈之名,以赖布衣之身,云游四方。
沿途当谨记三训:一曰不趋权贵,帝王将相之坟,可看不可点;二曰不贪金银,贫者看风水分文不取,富者看风水量力而行;三曰不违本心,风水可改运,却改不了人心,心正则路正,心邪则术邪。
汝脚下之路,当是山川河流,是黎民百姓,是天地良心。待汝看透世间百态,悟透风水真谛,吾自会寻汝。
切记,布衣之身,亦怀天下。”
信的末尾,还画着一幅简略的地图,指向西北方向。
赖布衣捧着书信,眼眶泛红。他对着书信深深一揖,哽咽道:“师父,弟子谨记教诲!”
风吹过祠堂的破窗,卷起信纸的一角,像是师父在拍着他的肩膀。
赖布衣在青乌祠守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他收拾好行囊——一个青布包袱,里面装着《青乌经》残卷、师父留的罗盘、三枚铜钱,还有几件换洗衣物。
他回到家,对着赖老三磕了三个响头。
“爹,儿子要去云游四方了。”
赖老三早已红了眼眶,他扶起儿子,从怀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儿啊,爹知道你志在四方,不拦你。这钱你拿着,路上别亏待了自己。记住,不管走多远,都要常给家里捎信。”
赖布衣接过钱袋,却又塞了回去:“爹,师父说了,贫者看风水分文不取,富者量力而行。儿子有手有脚,饿不着。您留着钱,好好照顾自己。”
父子俩又絮絮叨叨说了半晌话,从赖布衣小时候跟着他看山形辨水势,说到这一次的生死劫难。太阳爬到头顶的时候,赖布衣终于背起包袱,转身踏上了官道。
他没有回头,怕一回头,就舍不得走。
周通带着几个兄弟,在官道旁的茶寮里等着他。
“赖兄弟,此去西北,路途遥远,我备了些干粮和水,还有这匹老马,脚力虽慢,却稳当。”周通拍了拍身旁一匹毛色发黄的老马,又递给赖布衣一个水囊,“日后若是遇上难处,只要报我周通的名字,江湖上的兄弟,多少会给点薄面。”
赖布衣抱拳道谢:“周大哥大恩,赖布衣没齿难忘。”
“说这些做什么!”周通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你师父的话,好好活着,好好看风水,莫负了这身本事!”
赖布衣翻身上马,勒住缰绳,回头望了一眼汀州府的方向。青山隐隐,绿水迢迢,这里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是他风水之路的起点。
他深吸一口气,一抖缰绳,老马慢悠悠地朝着西北方向走去。
官道两旁,杨柳依依,蝉鸣阵阵。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暖融融的。
赖布衣低头,摸了摸怀里的罗盘。指针滴溜溜地转着,指向远方的山川河流。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赖风冈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赖布衣。
一个布衣之身,心怀天下的风水宗师。
他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是万里河山。
而那些藏在山川河流里的玄机,那些躲在人心深处的善恶,正等着他,一一去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