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骑在马上,风吹起他的衣角。阿福跟在后面,一句话没敢问。
他们绕过西巷,走旧漕运堤道。这条路偏,车马少,但视野开阔,无处藏人。林昭一路上手一直按着腰间,那里别着一把短刀,是他昨夜亲自从兵器架上挑的。
回到府中,他没进书房,先去了后院马厩。三匹备马已经拴好,鞍具齐全,随时能出发。他伸手摸了摸马脖子,温热的,有汗。
“苏晚晴呢?”他问刚回来的阿福。
“在前厅等您。”
林昭点头,转身往主屋走。
苏晚晴站在堂下,手里拿着一张纸,是府邸平面图。她用炭笔在上面画了几处红点,又划掉两个位置,重新标了方向。
“前门留两个人,穿常服,装作扫地。”她说,“侧门我让义勇营的人换了衣服,埋在隔壁空屋的夹墙里。屋顶两人,带响箭和短弩,换班时间定在丑时三刻,那时候最安静,不容易被盯梢。”
林昭看了眼图,说:“巡更呢?”
“我已经打点好了,今夜起改路线,每两刻钟绕府一圈,不按老规矩走。”
“很好。”林昭把图放下,“但我不能只靠你这边守着。外面的情况更要盯紧。”
他说完就进了书房,关上门。
桌上放着一块灰布包,打开后是一枚铜牌,背面刻着“影七”二字。这是秦枭早前留给他的信物,专用于联络暗线。
他写了张字条:**即刻召见暗探乙,不得延误。**
阿福接过纸条,立刻出门。
不到一炷香时间,一个灰袍男子从后墙翻入,落地无声。他站在院中,没往前走。
林昭开门出来,直接说:“从今天起,我要你盯住李相府和严崇宅。”
那人点头。
“不是一个人盯。”林昭说,“你要拉两个人进来,组成三人小组。轮流值夜,记录所有夜间出入的人,尤其是送信的、赶车的、换马的。马车编号记下来,信件谁送的,交给谁,都要查清。”
“是。”
“另外,找两个能靠近厨房和仆役房的眼线。李相府里的厨子、扫地婆子,有没有最近拿钱变多的,有没有突然搬来亲戚的,都给我报上来。”
“明白。”
“我不需要你现在就抓人。”林昭盯着他,“我要的是动静。他们一旦动,我就要知道。”
灰袍人收起命令,转身翻墙走了。
林昭回屋,看见苏晚晴已经在门口等着。
“你安排好了?”她问。
“嗯。锦衣卫那边开始盯了。”
“那我这边也得再加一道。”她说,“我刚调了两个女兵进来,一个扮成厨娘,一个当浣衣婢。厨房每天验三次食材,米面油盐全换新桶封存。衣服洗完要晾在院中,不准私自送去外头染坊。”
林昭点头:“药呢?”
“药匣上了锁,钥匙在我身上。煎药必须我在场,倒掉的残渣我也要看过才能扔。”
两人走进书房,阿福端来茶水,被林昭拦下。
“以后茶水都由你亲自准备。”他对阿福说,“烧水的壶每天换,杯子用前要用滚水烫一遍。”
阿福用力点头:“我懂!要是有人动手脚,第一个就是我这口锅!”
林昭没笑,只是拍了下他肩膀。
苏晚晴走到书案前,拿起一份名单:“这是我刚才整理的可用人手。内院旧仆十人,分成两班,前后门各四人,屋顶两人轮替。马厩那边你说了留三匹马,我都安排好了,鞍具夜里也不卸,就挂在墙上。”
林昭翻开账本,抽出一页空白纸,写下三条:
一、重要文书备份三份,一份藏密格,一份交沈砚,一份送墨玄机关屋;
二、每日出行路线不定,早中晚随机换道;
三、所有外来物品,包括信件、礼品、食材,一律先放外院静置两刻钟再查验。
他写完递给苏晚晴。
她看完说:“还缺一个信号系统。”
“你是说?”
“如果真出事,光靠跑腿传信太慢。”她从袖中取出两支小竹管,“这是响箭,一支放屋顶,一支在我手上。一旦点燃,声音能传三里。义勇营听到就立刻出动,十五分钟内赶到。”
林昭看着那竹管,说:“那就设三级响应。”
“你说。”
“一级日常,正常轮值;二级预警,发现可疑人物或信使,加密传讯;三级危急,响箭升空,全员接应。”
苏晚晴把竹管放进怀里:“我现在就去安排。”
林昭叫住她:“今晚你不用巡夜。”
“不行。”她回头,“我必须在。”
“我不是让你歇着。”林昭说,“我是说,你睡在东厢,离我房间最近的那个屋子。万一有事,我能第一时间见到你。”
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点了点头。
天黑之后,府里灯火比平时少。前厅只点了一盏灯,厨房也没开火,所有人吃冷食。
林昭坐在书房,手里拿着一枚旧铜钱。那是他刚激活系统时,从第一个完工的水渠工地上捡的。铜钱边缘磨得发亮,字迹都快看不清了。
他用手指反复摩挲着。
外面传来脚步声,很轻,是巡更在走第二圈。屋脊上有影子闪过,是换岗的弓手。
他知道现在每一处都在动。
也知道敌人一定也在看。
但他不能再躲了。
第二天清晨,阿福送来早饭,是馒头和咸菜,热水烫过的碗。
林昭吃了半块,停下。
“叫苏晚晴来。”
苏晚晴很快到。
“我刚想起来。”林昭说,“陈文远还没动。”
“你想抓他?”
“不。”林昭摇头,“现在抓,后面的人就断了。我要让他继续活几天,看看谁去找他。”
“那你打算怎么办?”
“派人盯他家门外,记下每一个进出的人。但不要靠近,也不要露面。”
“我让义勇营的人去,穿便衣,混在街边卖菜的、挑担的里面。”
“可以。”林昭说,“还有,通知柳三爷,让他帮我留意恒源号的资金流动。只要有大笔银子出账,立刻报我。”
苏晚晴记下。
“还有。”林昭站起来,“从今天起,我不再单独出门。每次外出,至少带四个人,其中两个是你的人。”
“好。”
“另外,工坊司那边,让张三加快影像盒的制作进度。我要用它拍下接下来的所有异常。”
“你怀疑他们还会动手?”
“不是怀疑。”林昭看着窗外,“我知道他们一定会。”
正午时分,锦衣卫暗探乙送来第一份情报:
李相府昨夜三更后有马车出府,未挂牌,车轮印深,载重明显。目的地不明。
严崇宅今日上午接待一名陌生客人,身穿商贾服饰,但靴底有泥,似从北边来。
户部陈文远今日照常上班,但中途离开半个时辰,去向不明。
林昭看完,把纸烧了。
他坐在桌前,没有动。
苏晚晴站在旁边,手里握着那支响箭。
“他们快出手了。”她说。
“那就让他们出。”林昭说,“只要他们动,就会留下痕迹。”
“你不怕吗?”
“怕。”林昭看着她,“但我更怕新政停了。”
苏晚晴没再说话。
傍晚,林昭召集所有可用人手,在后院开了个短会。
他说:“接下来几天,府里不会太平。你们不必主动出击,也不用到处找人。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守住这个地方,守住我活着。”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看着他。
“我知道有些人是冲我来的。”他说,“但我不是一个人在做事。你们每个人,都是新政的一部分。你们在,我就在。我在,桥就会修下去,渠就会挖通,钱庄就会开到每一个县城。”
说完,他转身回屋。
夜深了。
烛火微晃。
林昭坐在书案前,手里还攥着那枚旧铜钱。窗外,巡更的脚步声准时响起。屋脊上,一道黑影轻轻掠过,是换岗的护卫。
他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狗叫。
然后是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街口。
接着,一阵轻微的敲击声从外墙传来——三长两短。
是暗号。
林昭站起身,走向窗边。